《天龙八部》：“求不得”是每个人的宿命困境

鸿田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这句1966年陈世骧先生致金庸书信中对《天龙八部》的评价，已经被当作知识题用在了《一站到底》的擂台上。

　　然而我真的明白它，是在上个月第二次读过《天龙八部》之后。一种郁郁于怀的惆怅，是初读时没有的。

　　初读时，被它恢宏的结构和接连出场的精彩人物迷得目不暇接，只觉得热闹。再读时，段誉、乔峰、虚竹三个主人公依次出场，段誉的部分还比较欢脱，进入乔峰的世界渐渐凝重。直到临近乔峰掌毙阿朱的时候，不忍心再读了，合上书出去散步，心中也是闷闷，埋怨作者为什么偏要把大悲剧设计给大英雄。

　　然而继续读下去，发现这不只是乔峰的命运，《天龙八部》中的每个人，都面临着一样的宿命困境——求不得。

　　乔峰起初想做个堂堂正正的汉人英雄，而不得；一连串的暴击之下，只想跟阿朱塞外牧羊，也是“空许约”。

　　段誉是王子、有大理国、稀里糊涂得了一身功夫，但这些他都不想要，只着迷王语嫣，始终不得（关于她的得和不得，两个版本处理不同，是另一个可以展开大篇幅讨论的有趣问题）；

　　慕容复偏跟段誉相反，王语嫣唾手可得而不稀罕，段誉的身份、地位却是他心心念念追求的，直到”不得“之苦把他逼疯。

　　虚竹的故事乍看上去是欢喜的，一个丑和尚，突然有了绝世武功、公主倾心、武林大派的掌门人、又当了西夏驸马。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所求的，他想做的始终只是少林寺一个小和尚，同样不得。旁观者的艳羡，不尽然是当事者的幸福。

　　阿紫想得到乔峰对姐姐那样的爱，决绝到跳崖时才感到满足；游坦之想得到阿紫的欢心，甚至把自己的眼睛给她，临死时她也只是因为姐夫不喜欢，又挖了出来扔在泥土里。

　　康敏可以魅惑所有男人，却因为乔峰没看她一眼痛苦不已。

　　段正淳和五六个女人之间，更是如此，谁也没有得到，他也没有完全得到谁，包括自己的妻子。

　　天山童姥两师姐妹，为争师兄相互伤害一世，临死才知道他爱的并不在她们二人之中，而他的所爱也是远不可得，只能塑尊玉像痴迷。

　　甚至连颇具喜感的岳老三也始终执着于收段誉为徒而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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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所求不同，极端点说就像游坦之的眼睛，别人弃如泥土的却是自己的至宝。唯一的共性是求不到。

　　《天龙八部》相较金庸早期的作品多了苦味，但那种苦更像是佛心。佛曰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这部书堪得上“悲天悯人”四个字。

　　影视作品中跟原著映照最好的是林夕写词的主题曲《难念的经》：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转眼会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吞风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欺山赶海践雪径也未绝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凭着两眼与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孕期读书，总会在字里行间找些童趣，《天龙八部》里我比较喜欢这两个片段：

　　在西夏王宫，公主出题让每一个来宾形容自己最爱的人，包不同先生的答案是：

　　“此人年方六岁，眼睛一大一小，鼻孔朝天，耳朵招风，包某有何吩咐，此人决计不听，叫她哭必笑，叫她笑必哭，哭起来两个时辰不停，乃是我的宝贝女儿包不靓。“

　　还有段正淳和阮星竹给襁褓中的女儿阿朱、阿紫留下的信物寄语：

　　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

　　湖边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

　　总字数：1089
　　作者：玥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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