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并不遥远的世界

牛妞

　　终于读完《悲惨世界》，我就像是一个长途旅行之后的归人，风尘仆仆，身心疲惫，却在灵魂的某个节点上一直颤动不止，过往的风景情节变成一盏盏单独立体却不乏联系的路灯，一闪一闪，照耀黑暗。于是我的思路慢慢清晰。

　　《悲惨世界》是一本很厚的书，像所有的经典一样，其中也不乏大量的评论和叙事，这是雨果先生自己对于历史时代的看法。我得承认，对于法国大革命不甚了解的人，其实读起此书来会有一种先天的障碍，而对于缺乏了解法国文化的人来说，此书更会显得繁琐冗长而晦涩不堪，再加之天然的翻译问题，《悲惨世界》便很需要一个读者的耐心了。所幸的是，雨果是如此出色的一位大师，抛却那些我们不甚明了的高谈阔论，小说主线仍然是一个非常出色动人心弦感人落泪令人扼腕不已的故事。冉阿让（此书中译为让瓦尔让）最后的回避以及差点孤独死去，令我无数次地发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但却不得不佩服作者对于结果的安排。那个悲惨的世界，这样的结果，从某种角度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回过神来，我终于被折服，之前无数次地埋怨作者把大量的篇幅用在论述滑铁卢，修道院，先进社会团体，巴黎下水道等等脱离故事主线的话题，现在也因作者的一段话所释然：“读者此刻阅读的这本书，不管怎么样断断续续，存在例外或欠缺，但是从头到尾，在整体和细节上，写的是从恶走向善，从错误走向正确，从假走向真，从黑夜走向白天，从欲望走向良知，从腐朽走向生命，从兽性走向责任，从地狱走向天堂，从虚无走向天主。出发点：物质；终点：灵魂。起始是七头蛇，结尾是天使。”

　　是的，这确实是个悲惨的世界。像所有小说中或者现实中的人物一样，冉阿让，芳汀，沙威，柯赛特，马里于斯和泰纳迪埃，他们都没能逃脱命运的纠缠。这是多么俗套的一句话，却百试不爽。每个人的命运不尽相同，却都有着自己的不幸的一面，关于此我不想多做赘述。我现在想的是，这个悲惨的世界，到底是小说人物的世界，还是读者的世界？也就是说，小说中的人物，作者在塑造他们时，是否也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幸以及这种悲惨的根源？或许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冉阿让终究还在不停地为了最后的真理和幸福做斗争并赢得了最后的谅解和最美好的尊严；芳汀虽悲惨一生却也在临死时得到了承诺和解脱；沙威以一死来求得内心挣扎反复汹涌潮流的平息；马里于斯和柯赛特当然在历经信仰的崩塌和重建以及年幼的不幸后获得幸福；甚至连泰纳迪埃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也逃脱了法律的严惩，逍遥法外去了美洲。难道悲惨的世界，居然有一个happy ending？单看结果，确实是如此。但是我们是看故事的人，我们同样需要一个过程的体验，并在合适的时候把自己代入其中。所以，更多的，我体会到的是不幸，悲哀，伤感，落寞，徘徊等等负面词汇，这样的感觉，我曾经在读《活着》时感受到过，现在，也是一般道理。读故事的人，总能比故事中的人，体会到更多的不幸。想来我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了，趋利避害是人类的天性，谁也不会时刻审视自己发现自己的悲惨然后还继续活下去的，他们会选择无视这一切，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我在问自己，什么叫做悲惨？我不知道，但是我明确的是，当我看到悲惨的事情，就会激发起我内心对于此种情况的怜悯，就如罗素对于人类苦难的怜悯一般。读此书，定然是会激发自己的怜悯然后为之恸哭伤感不已的，可是，同时也会存在另一种共鸣，便是作者写他的故事的时候，无意中你发现这一段，写的是你自己。“许多人都这样有一个秘密的怪物，他们抚养的一种病患，一头咬噬他们的龙，一种盘踞在他们夜晚的绝望。这种人与其他人一样，来来去去。别人不知道他心中有可怕的痛苦，这是寄生的千齿怪物，生存在这个可怜人身上，致他死命……这微不足道，却很可怕。这是不为人知的怪物的呼吸。”是不是有同感了？这就是击穿时空的文字。

　　一八六二年一月一日，雨果写下这么一段文字：“在文明鼎盛时期，只要还存在社会压迫，只要依仗法律和习俗人为地把人间变成地狱，给人类的神圣命运制造苦难；只要本世纪的三个问题：贫穷使男人沉沦，饥饿使女人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还不能全部解决；只要在一些地区还可能产生社会压制，换言之，从更广泛的意义来说，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愚昧和困苦，那么这一类作品就不会是无用的。”现在过了一百五十年，这一类作品依然耀眼夺目。那些悲惨的事情，仍旧还在我们周围发生。我在微博里无数次见过自家房屋被强制拆除小摊被推翻；我在读书时读到过在饥荒年代厨子竟用馒头诱奸妇女的故事；我也曾看到那些边远地区求学孩子的眼神和留守老人的身影。这些景象，有的是我个人觉得悲惨，有的是则是客观的悲惨，这些悲惨的根源，能归属于这个社会这个政府这个国家吗？这个世界，会像梁漱溟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会往好了走的”还是会像西蒙•玻利瓦尔说的“我们永远不会幸福”？我说不太上来，这样的讨论已经争论的够久了，也够多了，永远不会有答案。

　　再次回到书的结尾，我对于《悲惨世界》的心情，和，我对于某些现实现象的心情，是一致的。果然，悲惨世界，并不是个遥远的世界。

字数:1804
原作者：林活泼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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