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刀宗》：美则美矣，韵犹未也

ThomasVan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读罢这本书，恰恰感觉作者在文字上雕琢得有些过了，而作为小说内核的情节和人物，虽然处处有巧思，却终究是没把握好大的方向，未能合理的布局谋篇。整体看下来更像一副泼墨山水画，有意境有观感，够清丽华美，却有些失之“人”。

　　先说美。

　　我真正觉得本小说美的地方，在于一些浪漫的想象和某些人物内心的愁思。

　　浪漫的想象是这些，宏大如以山河大地为经脉奇窍、以小镇建筑布局蕴含笔意、两山灯火如比邻；微小如薛夜鱼脸上倏忽游走的青鱼、能够烛剑相生人影互化的烛照剑、只画骨相的龙骨丹青。还有生活在画舫中、终生不上岸的留影舫，又让人想起《海上钢琴师》。林林总总，想象细腻而用心，是符合东方理想的诗意韵味之美。

　　人物内心的愁思是这些，如韩昂般的刀客练不下去刀法时便向西看看，因为那里有刀宗；如弓魔后半生桀骜不驯，唯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侍女以礼相待，只因为她长得像他已逝爱人；方轻游决定离开门派时对楚师妹说的一句“我从未骗过你，今日能让我骗你一回吗？”，已知诀别便给师妹以作别的理由；韩昂向前去挑战打不过的对手时，把自己背囊中仅剩的两个炊饼留给才相识的朋友……这些细节令人动容。

　　特别喜欢的是刀客韩昂，武功稀松却以刀宗为信仰，哪怕从未见过刀宗，得知江湖高手要去杀害刀宗，便守在必经之道，以卵击石般阻碍他根本打不过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打不过吗，不，他知道的。但只要活着，便不能让任何人去杀刀宗。韩昂身上是一种属于小人物的执着，哪怕做的是看似愚蠢的事情，但这可能正是普通人心想而不可至的侠道。

　　再说未尽之韵。

　　首先是文字。

　　曾有人告诉我，雨楼清歌的文字很美，但我看下来，却感觉作者在文字上雕琢得有些过了，甚至有些伤害到了武侠作为通俗小说的可读性。包括作者所写的刀宗意劲，单摘句子确实是美的，但若江湖中人也好，市井之徒也罢，都在一个诗情画意的环境中，整体必然重力过轻，玄之又玄，失之自然。

　　其次是情节和人物。

　　金庸在他的小说集总序言里曾写过这样一句话：

　　我写武侠小说，只是塑造一些人物，描写他们在特定的武侠环境（中国古代的、没有法治的、以武力来解决争端的不合理社会）中的遭遇。

　　而作者的人物，在表现小节上都有可取之处，在大的人物弧光上却缺乏更为鲜明的个性。作者似乎是太喜欢更为痴念和纯粹的人物，又不喜欢将每人的是非对错观写的太过清晰明朗，导致各人留白太多，情感不够清晰可感。武侠归根结底仍是通俗小说，留白过多，可读性就变差。

　　最后是布局谋篇。

　　本书小故事都还不错，大框架虽明确，节奏却有些失衡。

　　开头是以叶凉为“眼睛”，用“师徒下山”作为引子接入“杀刀宗”主线，很常见的线索，作者也巧思以师父时而高人时而又像是骗子来引起读者兴趣，但节奏却还是稍嫌拖沓。

　　第二章又换了陈彻为“眼睛”，继续主线，同时引入副线弓魔，但杀刀宗表达的够了，人物又不够明晰了。

　　第三章主要是副线弓魔，辅以主线，第四章主讲阿狐陈彻，身份互换还是有些刻意，设计的痕迹偏重。

　　第五章比重非常大，本该是主线进舂山的核心部分，作者将大部分悬念落于燕寄羽身上，然而最后依旧连燕寄羽的动机也未讲明。

　　整体看下来，个人感觉作者有短篇的写作功底，却还不足够铺设长篇。

　　总结

　　陈平原曾在《千古文人侠客梦》一书中如此说道：

　　武侠小说之所以“可读”，根源于如下两点：（1）使用程式化的手法、规范化的语言，创造一个表面纷纭复杂而实则熟悉明朗清晰单纯的文学世界（而不是像纯文学那样充满陌生变形和空白暧昧，召唤读者参与创造）；（2）有明确的价值判断，接受善恶是非二元对立的大简化思路，体现现存的社会准则和为大众所接受的文化观念（而不是像纯文学那样充满怀疑精神及批判理性）。前者主要指向武侠小说的文学意义，后者主要指向武侠小说的文化价值。

　　作者确实有着宏大的野心和想法，作品也有令人喜爱的美，但仍有着不少可琢磨和思考之处。

　　衷心希望能够把握可读的尺度，完成更好的作品。

　　总字数：1413
　　作者：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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