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小马：童话和诡局

鸿田

　　《愤怒的小马》最早叫《拳头》，是《霸王枪》的番外篇，这里没有丁喜和邓定侯的故事，主角变成了《霸王枪》里的男配一号小马，原来还有个名字叫《狼山》，个人觉得这两个名字都比《愤怒的小马》要好，我觉得《拳头》好是因为如果要说这是第七种武器的话（本作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七种武器”系列，只能算外传），那么我认为是友情，而小马建立友情的武器就是友情；我觉得《狼山》好并非因为这个故事发生在狼山，而是其中关于人与狼对抗的这种精神。

　　虽然是外传，但是《愤怒的小马》的故事相当完整，甚至谋篇布局相当有野心，简直是暗黑版本的《西游记》，讲了小马带着三个“臭皮匠”护送蓝兰“姐弟”上狼山揭发阴谋的整个过程。讲述的口吻带着老前辈讲童话给年轻人听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午夜兰花》里老人和年轻人的对话，对狼山的各种描述活脱脱就是中国版的“格林童话”，包括所有人物的登场，没有任何的雕琢，显得非常的随意，如小马和蓝兰的认识，把一个处心积虑的“请君入瓮”变成了一幅活春宫；再如小马找来“三个臭皮匠”，一个补皮，一个赖皮，一个剥皮，每个的出场都很简单，三言两语，已经完全勾勒出整个人物线条，这种写法就是童话故事的写法，不求如何精致，但是每个人物的脸谱都完成了初期的固定，并且几乎不会更改；在其他武侠小说中被大量使用的心理描写这里也被最大幅度地压缩到最少，因为心理描写会强化人物行动的“逻辑性”和“合理性”，而这两者是这部作品最不需要的，在狼山这个童话故事里，没有所谓的合理逻辑，一切都是被放大的想象，比如朱五太爷跟前的完颜兄弟、玲珑兄弟、矮个侏儒等人物设定，都是非常夸张不合理的人物设计，然而我们看到这里的时候，却不会显得如何突兀，那只是因为我们已经被古龙的童话语境洗脑，被狼山的世界观锁定，完全认同了这个童话故事非常不合理的合理性。

　　朱云（蓝寄云这个名字其实我挺喜欢的）这个角色是很大的亮点，全程几乎都在“打酱油”，但是本身带着全书最大的悬念存在，这种悬疑感一开始就存在，并延续到了结局，期间还不断用病人的咳嗽声、珍珠姐妹保护、蓝兰的暗器等暗示读者轿子里的并非高手，欲扬先抑的写法可谓吊足了胃口，最后的亮相，反衬着朱五太爷的下场，更增添了狼山故事的悲凉之感；常无意这个角色是最意外的，其中提到他是常漫天的第三子，而常漫天是《苍穹神剑》中个人非常喜欢的角色，一代奇侠，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测这个故事发生在清代中前叶，可惜故事里没有常漫天后续的任何交代。常无意的人物塑造甚至比常漫天更加出彩，用古龙自己的话说可能更好——“他很了解常无意这个人，就像是焦煤一样。平常是冷的，又黑、又硬、又冷。可是只要一燃烧起来，就远比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炽热。不但炽热，而且持久。也许它连燃烧起来都没有发光的火焰，可是它的热力，却足以让寒冷的人们温暖。”我想不会发光的火焰，就是对常无意最好的评价了，他的冷峻，他的快剑，他的镇定无不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小琳应该是最失望的角色，甚至连个花瓶也不算，在《霸王枪》里打完酱油后，又在《愤怒的小马》里狠狠打了一次酱油，这也就造成了最后当小马去追小琳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感觉，相比之下，蓝兰显得动人多了；温良玉完全是失败的存在，最后被老皮拖下水就结束了？苦心积虑那么多年控制狼山，结果就这样死了？这很明显是仓促结尾导致的，这算是古龙小说的通病了，从《苍穹神剑》开始就存在的毛病，往往前面铺开很大，后面很多线无法收拢，所幸强行结尾，最终boss意外被拖到水里淹死你敢相信？反正我是服了。另外毒品控制年轻人的写法有没有教育意义就不说了，就很老套。

　　整体来看，《愤怒的小马》作为一个番外篇是完全合格的，虽然瑕疵也有，但是胜在设定足够吸引人，主要的几个人物形象也都各有千秋，其实把拳头作为“七种武器”之一我觉得挺合理的，毕竟这篇故事的“武器属性”也很清晰，而且小马这样的角色性格非常适合“友情”这个主题，算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一部作品。

　　《七杀手》是我特别喜欢的一篇，尤其喜欢柳长街。

　　《七杀手》的故事特别无间道，黑道神秘大佬龙五要找人从相思夫人处盗取灵药，柳长街连杀杜七、公孙妙、石重三人以为进阶，经过反复试探，龙五决定委托柳长街前去，但谁都不知道，柳长街却是一个捕快，他其实是奉上司神捕胡力之命，前来捉拿京城数百起劫案真凶龙五的。柳长街智取灵药后，偷袭捉拿了龙五，而在胡力处，胡力又试图毒杀柳长街，幸被发现，于是柳长街怀疑胡力也许才是京城劫案真正的幕后黑手。但胡力却证明了自己无力犯案，且随即病故。不过，此时相思夫人却出现了，她竟然是胡力之女胡月儿，而胡月儿仿佛才是一切的幕后真凶……

　　《七杀手》其实和《午夜兰花》有些相像，故事直到最后，似乎也没有说明到底谁才是真正京城劫案的幕后黑手，如果去猜测，可能性又非常之多，但最有可能的，我认为有四种，下面按照我认为的可能性从低到高排列一下顺序：

　　第一种可能是胡力，或者胡义，或者两人合谋，栽赃给龙五。他是衙门里的公务员，俸禄微博，像胡力这样的人，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挣到多少，但是却把黑道得罪了个遍，晚年要想自保，就不得不有些钱财，那么这些钱从何而来？结果不言而喻。但是自己又不能贼喊捉贼，所以选择了龙五去栽赃，为什么选龙五？很简单，因为龙五很强，大家抓不到，抓不到，自然也就没有无法证明他不是真凶。另外胡力的身份也存疑，尤其是他拿刀插腿的一下，我觉得，如果胡义才是幕后主使的话，或者俩人一起犯案的话，胡义应该为主，毕竟不显山不露水，胡力只是个招牌，所以是不是残废都不重要，相反残废更能洗脱嫌疑。

　　第二种可能是胡月儿，也就是相思夫人。这个就厉害了，首先胡力女儿胡月儿其实很早就被相思夫人干掉了，相思夫人自己变成了胡月儿，然后跟龙五结了婚还变成了相爱相杀的冤家。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所以她能够在柳长街偷药这个计划中游刃有余，左右逢源，既能够监视柳长街的一举一动，又能够暗中观察幕后胡力的动向，可以说是心机非常深的角色。一开始看到胡月儿找人替换自己被杀觉得突然很厌恶这个女人，但是最后当揭露身份，发现她是相思夫人的时候，就有些恍然大悟，难怪柳长街干掉的那个相思夫人那么弱，原来并非真的相思夫人，所以相思夫人这个胡力女儿、柳长街情人、龙五妻子的三重身份太厉害了。之所以我相信京城劫案的真凶是她，是因为最后她出现在了胡力的灵堂，之所以出现，我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亲眼看看胡力是否已经死了，由此也可以推断，胡义应该不是真正的胡力，胡力就是胡力，不然相思夫人没必要来确认。这里问题来了，相思夫人为什么关心胡力死了没有呢？这里可以有两个推论，一是胡力主导了劫案，但是是受到相思夫人的指使；二是胡力知道是相思夫人犯案的，甚至可能掌握了证据，甚至柳长街毒死假相思夫人的毒药就是胡力准备的，所以她必须来亲眼确认这个威胁是不是确定没有了。

　　第三种可能就是龙五。这个按照道理是最没有可能的，如果是龙五偷的，他完全可以不声不响，乐得逍遥，为什么还要去见胡力，还要跟柳长街最后讨论呢？我们先看按照常理的推测，龙五是劫案真凶，犯了案以后也有些担忧公门追捕，所以他常年带着蓝天猛和秦护花，时刻注意保护自己，但是龙五却有个致命弱点，就是身体不太好，所以为了一步到位解决问题，他决定委托柳长街去偷药。虽然有留手，但龙五在监视范围内还算是信赖柳长街，却没想到还是被柳长街暗算，结果被捕，只是胡力看出柳长街的实力，不想让他活太久，所以那杯毒酒惹怒了柳长街，他反了胡力，也放走了龙五，因为这样就能证明龙五并非凶手。但是这仅仅是常理，龙五这样的人中奸雄，绝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我所能想到龙五是真凶的唯一解释是——自信。龙五很自信，因为他可能就是青龙会的老大，青龙会运转需要钱，所以龙五比谁都需要钱，所以龙五制造了京城劫案。成功后，龙五要巩固江山，所以一方面，他扩张势力，另一方面，他试图拯救自己的身体，于是有了龙五委托柳长街的事情。龙五并不是不知道柳长街的厉害，但是他很自信，所以他愿意以身犯险，虽然被柳长街偷袭，但是龙五一直很镇定，因为他笃信胡力的人品不咋样，甚至可能龙五制造了两百个劫案，胡力自己也浑水摸鱼干了几十票，所以胡力也是做贼心虚，所以龙五完全不害怕，或者就像柳长街推测的，胡力就是青龙会中的人物，所以龙五才有恃无恐，甚至有些看好戏的心态，这在龙五被捕后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最后，每当柳长街问龙五关键问题的时候，龙五总是笑笑忍住没说，这说明很多事情，都已经在不言中了，这就是江湖，真真假假，谁说的清楚呢？

　　第四种可能，柳长街，对，柳长街。一个人，连胡力和龙五都查不出来历，这个人要么确实很平凡，要么就是非常厉害，柳长街应该属于后者。他说自己是个捕快，捕快这样的公门系统，人事档案是非常完整的，不可能存在查不到的情况，所以只能说柳长街太厉害了，完全洗白或者伪造了一个身份，但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有可能就是青龙会的总瓢把子。那么柳长街参加这次行动的目的就非常说得通了，就是通过自己扮演的小人物，来一步步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江湖霸业。按照侦探小说的逻辑，寻找凶手动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看获益程度，无疑，在这个故事里，获益最大的就是柳长街。因为胡力死了，有可能是自杀，可能是摄于柳长街和龙五的压迫，以及自身已经无能为力的无奈；相思夫人死了，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被柳长街杀死了；龙五没死，但是等于死了，因为药没有了，龙五等于已经是个废人了；没错，柳长街才是这里受益最大的人，而且如果是一个捕快，他采用的手段，应该是抓捕，而不是杀死，尤其是相思夫人，他不该杀死，他杀死相思夫人的唯一理由，就是相思夫人并非凶手，柳长街在杀人灭口，以及铲除异己。所以，我觉得柳长街是真凶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柳长街，这样甚至有可能是凶手的人物，却让人如此喜爱，一方面是他潇洒不羁的性格，一方面是他做事情往往出人意表，这种行事风格的背后，是强大的武功在支持着他，所以这样的人不是领袖，谁是领袖？跟柳长街比起来，白玉京、萧少英、丁喜、小马、杨铮、段玉、秋凤梧等似乎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他们依靠的，只是“武器”，而柳长街，才是真正本质上的强大。突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故事叫做“七杀手”，太妙了，七杀手，就是七种武器的杀手，七种武器的杀手是什么？当然是青龙会！所以龙五领悟了，柳长街，就是七杀手，就是那个幕后最大的黑手。

　　精彩的故事，精彩的人物，精彩的布局。

　　《七杀手》虽然不算“七种武器”系列，但是足够作为一个高质量的结尾，为整个系列收篇。

　　总字数：3788
　　作者：神枪手高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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