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种武器》：无可比拟的双双和无法接受的结局

鸿田

　　故事一上来就说，“七月十五”是一个自己判定别人善恶，然后就自己动手裁决的组织，听上去非常武侠，非常大快人心。我立刻想起近期和老公的一次讨论，他认为西方有一种主流思想是，不管坏人做过什么事，个体都不是上帝，不能自己去裁定他们。所以美国会有陪审团制度，所以蝙蝠侠不杀大反派，只把他们交给警察关起来，所以《黑暗骑士》里，哪怕一艘船都是有罪的囚犯，另一艘船都是无罪的平民，剧情导向也绝不会是放弃罪犯那船人。而我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似乎一直崇尚替天行道，江湖中人有自己的判决系统，正义大侠们只要确认了奸恶之徒，就可以立刻出手除害，完全不用走司法程序，谁都不会对大侠追究责任。当然，两种文化里也各有例外，比如我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美剧叫《黑暗的公正》，主角是个法官，深知自己系统的漏洞，于是一到晚上就披上战袍，自己惩奸除恶。又比如近年的美剧《Dexter》，不过Dexter是有点走火入魔了，就算他已找到足够的证据可以将罪犯绳之以法，他也会本着“这是我的猎物”的念头，情愿自己解决。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可以跳过官方的暴力解决方式，正是江湖这一概念的魅力之源，正是无数少年意气风发从小学武的动力。君不见江湖的范畴里杀人者来去自如，灭门惨案都时有发生，可有官府来调查缉拿过？所以江湖是快意的，江湖也是残忍的，是正邪难分，容易冤假错案的，我以为古龙这一次的主题，就是对替天行道的反思。

　　谁知笔锋一转，裁决对象竟是百里长青，原来“七月十五”的人不过是一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雇佣杀手。唉，顿时有些失望，但是当双双这个角色出现时，故事马上进入另一种境界。高立和双双的关系是怎样一种绝妙的对比，一个看似是保护者，一直在保护柔弱的被保护者，可其实保护者才是被保护的那个，被坚强的心保护着，救赎着。这就好像朱大少和其保镖关系的升华版本，这一次往正确的方向升华了。在双双的真面目出现之前，我全然以为她是又一个美女，我一直以为古龙好色，笔下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这个是美女，那个也是美女，以致读者们常常在讨论哪个比哪个更美。双双的出现几乎完爆了这些美女，因为她不仅能治愈自己的不幸，也能治愈他人的。

　　但是我上面写的这些，其实都没有意义。因为《孔雀翎》的故事在进行了大半部分催人泪下的铺垫之后，突然急转直下，使得之前的感动都没有了意义。我实在不明白古龙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好像呈现了人间最美好光明的一幕之后，又调转枪头，指向光明背后的阴暗角落。借到了信心这样神器的人，最后居然被神器的价值所杀，于是之前所有的爱情、友情、信任、坦诚，都在荒谬的尾声面前，沦为一个笑话。江湖的本质果然是一旦开动就无法刹车的杀戮机器？江湖的存在果然让人们为自己最愚蠢的选择找到了最堂皇的理由？这一次，我真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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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看完《孔雀翎》，气得只顾掀桌了，评得也太过抽象，今次来详细分析一下。我认为《孔雀翎》前半部分是讴歌人性的杰作，后半部分却是把美好的东西撕毁了给人看的悲剧。秋凤梧在后期明明就是变质了，人心不古了。

　　读到高立去孔雀山庄找秋凤梧时，我以为他是想拉秋凤梧一起帮忙打麻锋的，我很诧异他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借孔雀翎。照理说，麻锋这个阴魂不散的麻烦本来就是秋凤梧造成的，他戳了麻锋一剑却没验清麻锋到底死了没有，直接导致金开甲的死。当然，你可以辩解说秋凤梧是急着去帮高立才没验清，但疏忽就是疏忽了，就是要负责任，要付出代价的。他不是刚出道的小少爷，是做了多年杀手的人，做惯杀手的人竟搞不清对手死了没有，这也太粗心太不负责任了，这和高立弄丢了孔雀翎就该负责任是一样道理。那么秋凤梧对此负责任了吗？面对金开甲的死，他一句自责和道歉都没有，拜托，好歹客气一句晚辈疏忽了对不起前辈好吗？

　　所以麻锋杀回来时，这烂摊子本就该秋凤梧自己解决的，高立实在是个太老实的娃，居然主动把烂摊子揽下来，替哥们挡驾了，真是人善被人欺啊！而秋凤梧也真是脸皮厚，高立来找他帮忙，说了事情原委，他居然也一点不客气，好像哥们帮自己挡驾是天经地义的，他一个庄主则是天经地义该在家里当缩卵的。高立也真心呆，既然自己没有信心获胜，干嘛不开口让秋凤梧去做帮手呢？不要告诉我高立是不想两个打一个，觉得胜之不武，他们本来就是杀手出身，开篇就是五个一起行刺百里长青，同时攻向百里长青的也不知有几个，“七月十五”来肃清叛徒时也是丁干和毛战一起打高立的，说明这些人根本不在乎是否一对一。OK，我们伟大的高立又替秋凤梧着想了，觉得秋凤梧现在是庄主了，有一代宗师的风范所以不好意思拉着他二打一。就算这样吧，让秋凤梧躲在暗处给高立增添信心也可以啊，掠阵也可以啊，孔雀翎他可以建议秋凤梧随身带着，带着高立就笃定了嘛。

　　可是没有，都没有，高立这个孔雀山庄的外人，居然已经知道孔雀翎是个人人得了就能用，不用任何训练的神器（这货是个微缩型的火箭筒吧？），开口就要借孔雀翎。这这这，实在是我这种只知道找人帮忙打架的俗人难以理解的情节发展。是借孔雀翎这种宝物比较难开口，还是让哥们出手帮忙打架比较难开口？放在现代就如同，是找哥们借钱比较难开口，还是找哥们一起出去揍人比较难开口？不要告诉我秋凤梧一步也不敢离开孔雀山庄，没人知道他宝贝丢了，照他的理论，没人敢上门找麻烦的，而且他这庄主如果已沦落到一步也不敢出老家的地步，那离丢死人也不远了。

　　综上，秋凤梧这个空有一代宗师外表的人物，一，自己当年留下了泡烂污；二，在当年留下的烂污找上门时做了缩卵，把哥们推到前方挡驾，让哥们替自己擦屁股；三，在哥们犯了个错弄丢假孔雀翎之后，非但不先宽慰哥们，还拖拖拉拉对哥们精神折磨了半天；四，撇清自己的责任，变身为正义无奈的法官，给哥们判了死刑or无期（实际上是死刑）。这样腹黑的人，怎能是称颂的对象？事实上秋凤梧这个人物在前期也已有性格上的伏笔，“七月十五”头领带着手下来寻仇主角一行时，记得他是怎样挑拨离间，让毛战和丁干自相残杀的吗？相杀完了，被坑的毛战还向秋凤梧这个挑拨的人“深深一揖”，秋凤梧这是何等的手段与心机啊！

　　个人感觉古龙在打造《七种武器》时，可能过于注重篇幅和寓言性质，为了寓言而寓言，忽视合情合理性了。高立去孔雀山庄找秋凤梧，理该是找他帮忙打架，而不是借朋友家的宝物，这莫名一借，纯属想引出孔雀翎这件标题道具嘛！故事要震撼，可以，但前提是要严密，是要别无他法了只能走到这条无奈的路上来，才能令人信服。而《孔雀翎》得出这样的结论结局，明显是不严密的，明显只为对应古龙预设好的寓言和教义。

　　总字数：2356
　　作者：Girph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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