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而狂狷---读韩寒之《他的国》

幽赞

　　2009012012

　　《他的国》是韩寒新创作的长篇小说, 是平静而愤怒的产物。怒，这个字，由“奴”和“心”构成，大概有心有所困的意思，的确这部作品呢描述的也是一种受困的心的状态。相比之前的《三重门》，《长安乱》《一座城池》，《他的国》元素更加丰满立体，可以看作是韩寒创作趋于成熟的作品。这部小说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喜欢摩托车速度感又有些喜欢假不正经的男青年左小龙，起初在亭林镇一个破败的公园里，做一份类似“园林保安”的差事，为了当指挥的闪念,谋划着组成一个合唱团。左小龙的情感世界被两个姑娘泥巴和黄莹占据着，泥巴喜欢的是左小龙，而左小龙单恋黄莹。故事发生的地点亭林镇的河水被工业用水污染，河里的生物个头突然变大起来，当地领导为了谋求经济的发展，将这些变异动物作为一种饮食产业，大张旗鼓的宣传，很多居民企图通过此道发家致富，更有甚者为谋取暴利私自用高压电线电鱼，在某一个晚上，将所有的下河游泳的镇干部全部给电死了，其中的镇委书记便是泥巴的父亲，之后食用过变异生物的人都失明了。左小龙在百无聊赖之下往天台吹风，被不明真相群众认为他是想不开要自杀，当所有解释都成了徒劳，为了满足围观群众达成愿望的心理，左小龙跳下并受伤。他舒醒后得知，黄莹和泥巴都离开亭林镇后，便选择了踏上寻找泥巴的途中。

　　小说直观易读，若从受众上划分，当属通俗文学一类，并没有晦涩的象征，意识流等文学手法的运用。更多的就是普通的讲故事，而且小说的故事性并不强，仔细看来更像是一种流水账式的人物活动记录，但是在单个情节场面上，韩寒的眼光和构思都别具一格，虽然是虚构，却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现实性。小说作者在自序中是这么写的：“这本书的书名灵感来自于《南方周末》纪念切.格瓦拉的一篇文章《他的国，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当然，这书和切.格拉瓦没有任何关系。对我来说，是第一次写出这么完整的故事。我本不想写那么完整，但是发展到最后，他们都互相联系在一起。我几欲把主人公变得很悲惨，有无数个地方都可以结尾，可以让他一无所有，失去生命，但是到最后，我没有这么做。如同这书的情节，就算你在大雾里开着摩托车飞驰找死，总有光芒将你引导到清澈的地方。” （韩寒）光明之所以是一种企盼和向往，恰是因为周遭充斥的黑暗。

　　韩寒的创作均有一种有意无意的解构主义的倾向，他对于固有的话语系统，往往采取一种颠覆的姿态，《他的国》也不例外。在这部小说里，我们无法读到现在流行的感伤情调，比如常常与韩寒相提并论的郭敬明似的“悲伤逆流成河”，《他的国》中充斥着荒诞，夸张，反讽带来的近乎喷饭的笑，作者如自己所说的“时代里的旁观者”一样，犀利地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所有麻木与虚假，进行着冷嘲和揶揄。小说的主人公，左小龙的出场很稀松平常，一个小年轻在那样一个适当的年纪，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逛荡，“因为这个下午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但是接下来的一段心理描写则应该是有意为之，“昨天他听说燃油要涨价，便在加油站加满了汽油”，因为这不只是作品中，左小龙的考虑，也是普罗大众在对现实中油价飙升一种恐慌心理的投射。韩寒是一个非常注意遣词造句的作者，在这句话里面对“燃油”和“汽油”是做了区分的，因为接下去的喜剧效果就是拜这个什么类型的油所赐的，“今天一看，涨价的是柴油……既然决定义无反顾地去贪了，结果却是一如既往地没贪着”就像赌博里的赌大小，运气差的人压什么不中什么。“义无反顾”及“一如既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作品第一段的左小龙让人感觉较为平淡无奇。但是这样的平淡无奇，也正是作者需要的，作者在创作左小龙的同时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的思考和观察通过人物的行动和心理描写展现出来。作者在展开叙述的过程中，基本上是采用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事方式。但是在不经意之间，又介入到故事中，评点议论一番，混淆了虚构与真实的界限，而他议论的语言又增加了一种“带入感”，他的评论可以看作是对他小说情节的一种提点，从情节当中可以寻找到相对应的观点，如果说小说在于解释困境，引发思考。韩寒在这点上是有努力的，也许在他的创作当中未必自知，但是读者在结合自己的经历和社会的现实去阅读时，作者的言外之意就自然而然的显露出来。

　　韩寒在作品中插科打诨，对任何事情都可以重新解读并调侃。比如在作品中，通过 “泥巴顿时有提升了崇拜之心。在影视节目里，偶像和英雄一般都是不上厕所”产生一种对于英雄概念的隐晦消解效果。此外，左小龙“他深爱一个人穿破风雾的感觉，这感觉就好似孤胆英雄，正因为孤胆英雄最重要的是孤，所以身边一定不能坐人，当然，他没明白孤胆英雄是个层层递进的词语，孤小于胆小于英雄。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孤是最容易做到的”，又让人看到男主人公他性格中“作”的一面。

　　情感上的左小龙，虽然同时心里装有两个女主角，泥巴和黄莹，这两个女性角色的安排，容易让人联想到几年前热播的日本偶像剧《东京爱情故事》中的莉香和里美，虽然性格不同，但是韩寒借助左小龙的思维从男性角度做了思考，一方面，他写道，“其实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纯情，纯情就是一种腔调，……这个世界上没有纯情的姑娘，只有疑似纯情”另一方面又说，“每个男的在岁月里都存在对两个女人的幻想，一个清纯，一个风骚。当然，这得是两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人的结合，虽然有人的确能把这两者结合的很好，但关键是，她还是一个人，而男人总是希望什么都有两个”，这句话现实到令所有的女性读者无语，因为女性都很希望是自己所爱之人的“唯一”，也有人说过，在男人看来的多情重义，在女人看来却偏偏无良情薄。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作品中经典的“朱砂痣”，“蚊子血”，“月光”“饭粒”的比喻，大概可以从女性角度，证明韩寒此命题是成立的了。

　　黄莹在作品中代表一种敢爱敢恨，泼辣风情自我的女子，她渴望出名，渴望成功，尽管外人有很多对她个人情感世界有着很多不善意的揣测与联想，左小龙作为爱慕者希望通过说服她进合唱队，拉近和她的距离，但是她依然保持着纯洁。对于自己爱的男人路金波，哪怕他进了监狱也愿意等。虽然愿意等的理由是“他在一个最让女人放心的地方待着”，而“泥巴是一个纯情的姑娘”，她给左小龙买书，给他买新的摩托发动机，主动找左小龙，给左小龙写信，画左小龙的摸样，她真挚地喜欢着左小龙，而这之前，她曾经有过一个真正的男朋友。到最后泥巴因为自己父亲被电死，只能离开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抱怨“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世”。左小龙经过思考，得出以下的判断：“人生的乐趣在于，不光要实现自己的夙愿，还要实现自己的闪念。但是当闪念实现不了的时候，别让它再闪就是。对于摩托车是这样，对于女人也是这样。 ”黄莹于他是一种“无预感的交集”，是一种“闪念”，泥巴则不同，“在疯狂的世界里，有个女孩可以安静的随你而去，是多么幸运的事。”“你跟我走，去找泥巴……”邓晓芒在《文学与文化三论》一书中，曾经这样评价王朔的痞子气，“这是因为他把这一切都看作是纯情的表现，……只有浅薄之徒才会把这种痞性欲纯情对立起来，视为与人的纯洁的道德天性不相容的‘堕落’、‘变态’或‘畸形’”，这段评论其实放在韩寒身上也具有一定的适用性，在左小龙表露出对女性的判断和取舍的时候，从一定意义上说亦是真性情的显现。

　　亭林镇是小说人物的成长背景和活动范围，个人情感的线索与亭林镇生态异化相联系的，而亭林镇生态的变化也成为了社会及贪污腐化现象的一个迷你舞台，对某种畸形的官场文化给予讽刺，对所存泛政治化叙事倾向进行了反讽式的调侃。整个故事在这样的场景之下会显示出某种寓言特质，亭林镇可以看作是向现代化城市过渡进程中的农村的象征，工业化进程对于人们生活的所造成的负面影响，通过生物变异的方式而体现得。作者不动声色地将某些生活中的事抽离出来，产生一种陌生化的效果，让人们重新思考为何这种现象是会存在的。 有人在论坛中评价这部小说“有点色”并举例“我来例假”，在我看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生活中，有这么一群人，就比如一个人闻到人体自然排泄气体，假意惺惺，做作的捏着鼻子，表示出一种嫌恶感，他可曾想到，自己也可能是这种气体的制造者。最近流行的一个漫画系列《屎捞人》，把作为一种，很多人认为现在的社会进入的是中审丑的时代，果真如此么？屎可以看作是“无用之物”的隐喻，对这个社会的一些虚伪做出的挑衅。

　　习惯性的CNKI和维普了下，发现网上评论韩寒的文章，针对其人其现象居多，与之作品相关的分析仅几篇。自从他被《时代》杂志评为最具影响力之一百人，且位居第二时，大众哗然，媒体沸腾。原来反感的人也倒戈了一部分。现如今互联网和影视传媒包裹了人们的文化接受状态。阅读更多停留在网络浏览的层面上，大家更容易接受一种没有负担和思考的接受方式，而真正积极的阅读需要思考和填充，在喧哗与骚动之中，这样的阅读更像是一种“浪费”。其中针对文学作品的评论更多是一种品头论足，只求点击或谋杀眼球却很少愿意真正去了解一个作者真正想要言说的是什么。目前畅销书排名情况让人们见识到了市场经济体制下文化商业化的威力，虽然大家都在谈论艺术，而时代似乎已经很难接受纯粹的“为艺术而艺术”了。韩寒适时的出现，他以拒绝营造唯美的姿态纵身跃入，让人在阅读中重新把玩文字，从想象世界回归现实生活，使生活中真实而是以为常的事物成为了他传达思想的方式，在他的视角选择与转换中，发现事物本真与荒唐的一面



    字数：3767
    原作者：otter2008
    原网址：https://book.douban.com/review/3437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