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向谁复仇？

牛妞

　　亚哈船长在一百多章的追逐之后，终于遇见了白鲸莫比迪克，此时他的复仇狂热达到了顶点。两次追逐的失败之后，他安慰自己说，任何事物在沉下去之前会有两次浮出水面，然后第三次的升起是为了永远的沉下去。白鲸也不例外。

　　可以说，像他这样坚定的复仇者甚至在世界文学中也难以找到比肩而立者，西方文学中连希斯克利夫这样的复仇者都及不上他半分冷酷，东方文学中的复仇更是蜿蜒曲折，报仇前要啰啰嗦嗦地把行为的合理性论证清楚。相比较他直接了当的作风，无坚不摧的决心，以及高大凶狠的形象，另一出复仇悲剧的主角哈姆雷特简直就是一个柔弱的小文青，他对于杀父仇人无从下手，反而把自己的爱人折磨自杀了。

　　亚哈的敌人，是一条横行大海的白色鲸鱼，这条鲸鱼身形庞大、力大无比、在与它搏斗的过程中，亚哈失去了一条腿。因此，他就与白鲸结下了梁子。在海上长久同风浪为伴，受伤残疾都十分常见，一个船长为了替自己失去的一条腿报仇，最终赔上了整船人的性命，这样的故事不能不说像个童话、像个寓言，不像悲剧。

　　与深具现实意义的哈姆雷特复仇记相比，亚哈复仇记的悲剧性是那么不可捉摸，是那么容易陷入宗教神话的戏谑之中。《圣经》中记载，先知约拿进入鱼腹三天三夜，他服从上帝的命令而得以脱身，亚哈对各种复仇失败的预兆却视而不见，终于葬身大海之中，这好像是在说，一个违抗基督的旨意的凡人最终失败的经历，一个不甘于命运的人最终反抗命运而失败的故事。

　　白鲸预示着哪一种命运？还是说，它什么都不是，正因为它什么都不是，才让人不断恐惧它的存在，亚哈是因为失去的腿才选择复仇的吗？腿不是重点，重点是，白鲸通过它让亚哈得知了它的存在，这就是亚哈复仇的真相，他不是向伤害自己的那些复仇，他是向那些有可能伤害自己的复仇，不是肉体的残害、而是精神的波折，是加缪所说的那种，死刑犯看着的鞋带。他看着鞋带，但鞋带不能为他做更多，无法阻拦他走向死亡，但是，这种无意义在他被判绞刑的过程中不断煎熬着他，提醒他世界虚无的本质。

　　白鲸提醒着亚哈他生存的困境。唯有与它同归于尽，他才能战胜命运，战胜虚无，在死前，他看着鞋带消失了，让他烦恼的唯一事物已经不存在了。这是悲剧，从神话中剥离出来的，与哈姆雷特共同本质的悲剧，只是，亚哈已经濒临死亡，他更加接近荒诞的本质，他来不及思考，渴望奋力一搏，达成目的。

　　作为记录者的以实玛利活了下来，天真善良的魁魁格死了。在亚哈的悲剧中，他们好像都成了陪衬，但这同样是他们的故事，他们同样为了消灭白鲸而努力，从这一程度上来说，死亡成了众人共同的目的，他们消灭虚无的努力成就了《白鲸》。

　　什么是故事？生活已经十分复杂与零碎，而讲述故事，能为我们带来这个世界的秩序。

字数:990
原作者：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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