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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iguang1125 于 2015-9-2 13:13 编辑
四、云胡不喜
司马竹影去了。不上一刻，门外进来一个约二旬不到的女孩，短发齐耳，瓜子脸，眉眼如画，着一件黄色连衣裙。
颜盛锋见了笑道：“载厚，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汲细雨小姐。细雨过来，不是成天想要谭载厚的签名么？现在他人就在这里呢。“
汲细雨看了谭载厚一眼，却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嗔道：“人家已经不是他的FANS了!哼，在电视中大骂我们记者是狗仔队，人家才不敢再去讨厌呢，免得再被骂成狗。”
见谭载厚面色尴尬，颜盛锋笑道：“载厚当时是气话罢了，细雨甭闹小孩子脾气，好生打个招呼。”
汲细雨做个鬼脸，笑道：“颜叔叔总训人家!他不跟人家打招呼，人家干么要跟他打招呼？”
谭载厚见汲细雨袅娜俏丽，性情烂漫，不由心生好感，遂陪笑道：“今天中午心气不顺，加上……”
话没说完，便见司马竹影又推门进来，道：“先生，阮姊让你去呢。”
汲细雨拍手笑道：“这下可有颜叔叔受的了!还敢训人家不了？”
颜盛锋笑道：“好了，年轻人谈谈吧。载厚还没吃饭，细雨这就带他到餐厅去吧，甭一味淘气。”
汲细雨笑道：“又训人家，才不呢。”
颜盛锋一笑去了。
汲细雨望了谭载厚一眼，扁了扁嘴，转过身去望着壁上字画。
谭载厚颇觉尴尬，笑道：“‘富润屋，德润身’，这是颜先生的字吧？草行写到这般程度也算不易了。”
汲细雨哼了一声，道：“体育棒子还晓得草行？附庸风雅!”
谭载厚笑道：“体育棒子？这是隐圣市的土话么？挖苦得太过份了吧？”
汲细雨抢白道：“隐圣市才建了二三年，倒有土话了？嫌体育棒子难听？那狗仔队难听不难听？”
谭载厚叹道：“那不是气话么？好了，鄙人正式向汲细雨小姐及天下记者中之正直者道歉。唉!怪不得古龙一再在作品中告诫：‘女人千万得罪不得’，真是警句要言呢。”
汲细雨笑道：“啧啧啧，听谭大球星的口气，还沧桑得很呢，定是从前有一段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情史喽？哼，动辄古龙、金庸的，一看就知道你也属于把武侠小说当精神食粮的心灵营养不良者。”
谭载厚笑道：“先提个意见，最后一句话西化风格太重，建议修改成纯正的中文。嗯，武侠小说虽然不能说较其他文学形式高雅，但读了倒不至于心灵营养不良。韩愈说良医‘牛溲、马勃、败鼓之皮’皆可入药，读书范围广一些不是坏事嘛。再声明一点，鄙人并无什么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情史。”
汲细雨笑道：“何必急着辨白？就算有情史也没什么难为情的嘛，对了，是不是怕人家添油加醋一番，在报上登出去，有损大球星的形象？哼，放心好了，谭大球星给人家磕一百个响头，人家也不会写一个字。不过，以前好象报上登过，谭大球星只是高中毕业，”说着上下打量了谭载厚几眼，“作为一个体育棒子，能引用韩愈的文章，倒也不能说俗得掉渣儿。话又说回来，也不能保证谭大球星为保住自己‘儒将’称号，特意找些名人名句背诵一番，在人前炫燿呢。”
谭载厚笑道：“可不是么？我为了找名言警句，先后读了《史记》、《资治通鉴》、唐宋八大家、《论语》、四大名著，括号：《红楼梦》没读完，括号完了，还有《孟子》……”
汲细雨打断他的话，笑道：“行了行了，报学历找工作么？嗯，为检验你是不是吹牛，人家考考你吧：电视剧《韩信》看了没有？”
谭载厚笑道：“没看全，后几集看了个大概。”
汲细雨道：“既然你自称读过《史记》，那你觉得剧中对韩信之死的演绎，有没有不合史实之处？就是所谓的艺术再创造意即胡乱篡改之处？”
谭载厚笑道：“这个么，‘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韩信中了萧何之计，死在吕后手中，剧中演得倒也不错，只是为强调戏剧性，该剧把韩信中计遭擒说是因为惑于吕后的美色，这就有点……加个‘篡’字也不过分。虽然戏剧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发挥，然而历史总该尊重些。嘿嘿，韩信爱慕吕后？这一出好象在野史戏曲中也没见过，有个影儿也好嘛。”
汲细雨托着腮，沉吟着道：“第一题蒙对了。不过稍有些文史知识的人都会看出，不足为奇。好吧，第二题来了，是关于韩愈的，听好了：韩愈贬到潮州后，写的最有名的一篇文章是什么？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
谭载厚笑道：“这太难人了吧？我读韩愈的文章时，也没去考查他写的时间嘛。让我想想……大约是《祭鳄鱼文》吧？”
汲细雨不置可否地道：“嗯。第三题，嘿嘿，这道题要是能答上来，说明谭大球星与附庸风雅者有本质上的区别，听好了：孔子的儿子名叫什么？字叫什么？他死的时候，孔子是厚葬还是薄葬，并举出根据来。”
谭载厚道：“夫子之子名鲤，字子鱼，这倒不难。不过我只读过《论语》，其中并没交待子鱼死时孔子如何安葬啊。或许《家语》或别的书中有载？惭愧，倒真的难住我了。不过以夫子‘宁戚’的观点来看，是不会为子鱼丧事花费太巨的，只是……”
汲细雨哂道：“只是没有根据，底气不足。《论语》上说的明明白白嘛，看来谭大球星还是附……”
谭载厚忙道：“《论语》上有交待么？让我想想，想想。”便皱眉默诵《论语》，半晌，笑道：“有了!颜子死后，其父请夫子之车葬之，夫子没同意，说子鱼下葬时‘有棺而无椁’，可见是薄葬无疑。汲小姐，鄙人说的可是？”
汲细雨两手在眼上戏拂了拂，笑道：“刮目相看哩!怪不得颜叔叔与你谈了那么长时间呢，谭大球星可谓为体育棒子们争了口气。”
谭载厚叫道：“鄙人抗议!既然顺利通过了汲小姐的三道试炼，仍被称为棒子，鄙人心中不平。”
汲细雨做个鬼脸，笑道：“棒子怎么了？孙悟空还有金箍棒呢。谭大球星呢，金箍棒肯定够不上，不过原先以为是榆木棒或樗木棒，倒确是有些不公，人家想想谭大球星应算什么棒吧，”说着一根手指点在腮上，“嗯，檀木？松木？杉木？都不太合适，对了，楠木最结实，又不长虫子，最适用于谭大球星……”
“喂喂喂，楠木从前可是用来制棺材呢。”谭载厚笑道。
“啊哟，冒犯大球星了!”汲细雨笑得弯下腰去，道：“哼，不是最上好的木料，还做不来寿木呢。”
“楠木就楠木好了，只要是有用之材就行。至于棒子之号嘛，鄙人亦欣然受之，棒子自有棒子的境界呢，干体育的未必比博士硕士矮了一头。”谭载厚只觉数月来心情从未如此之好。若说颜盛锋驱走了他心头的阴云，眼前这个明眸皓齿、开朗可人的女孩却似将阳光照了进来。
笑了一阵，谭载厚望着壁上一幅江山万里图，指着其上一行题字“君子心胸当如斯乎”，叹道：“颜先生当真是深不可测之人啊。”
汲细雨道：“那还用说？也许是当记者的职业病吧，总不自觉对人物臧否一番。谭大球星呢，算是楠木棒子，虽然难看，但素质勉强过得去；而颜叔叔是……这下把我也难住了。对了，看过《基督山伯爵》吧，把邓蒂斯，也就是基督山伯爵乘以十，就是把他的财富、人品、素质、能量都增加十倍，大约能比得上颜叔叔？”说着摇了摇头，“这也未必足以形容。”
谭载厚笑道：“我知道颜先生很了不起，但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岂不成了上帝？”
汲细雨却未笑，也望着那张江山万里图，轻叹一声道：“拿《中庸》的话来讲，他可算是能‘赞天地之化育’之人呢。”
谭载厚道：“‘化腐朽为神奇’颜先生想来轻而易举。几个小时前，我还以为从此废了，要变成榆木樗木了，不想与颜先生一席话……”
“你就又神奇了？”汲细雨笑道，“又开始吹牛了。啊哟，八点一刻了，谭大球星还饿着肚子呢，颜叔叔交待人家的任务还没完成，走，带你到餐厅去。”
谭载厚笑道：“这么晚了，餐厅早关了吧？走，到外面找家饭庄吃饭去，我请客。”
汲细雨笑道：“才不去呢，谭大球星赏脸，人家可没这个面子，再说人家都吃过了呢，请客不会赶人家肚饿的时候？”
谭载厚笑道：“汲小姐饶了我吧，甭再叫大球星了，再叫下去，星星的星就变成大猩猩的猩了。”
汲细雨笑得花枝乱颤，道：“大球猩？形象，太形象了!走，到餐厅去吧，颜叔叔这儿二十四小时有人工作，餐厅二十四小时开着呢。请吧!”说着便推开门向外走去，谭载厚跟在身后。
出了养气轩，二人往电梯间走去。在电梯间等了一阵，忽见电梯一开，一个身穿和服的姑娘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瓶插花。
“芝子姐，花拿到哪儿去啊？”汲细雨问题。
“拿到养气轩去。”那姑娘约二十四五左右，汉语口音稍有些生硬。谭载厚望着她，突觉她的脸庞极似电游《拳皇2000》中的一个女孩，和服素雅，瓶花娇艳，美得近乎虚幻，无以形容，一时呆立在那儿。
“哼，这花儿人家也帮忙了啊，怎么不送给人家？人家不依，芝子姐偏心!”
“细雨乖，下回姐姐再给你插一瓶更好的。这个小伙子倒是威武高大，是细雨的男朋友么？”
“才不是呢!”
芝子笑着去了。
汲细雨用手在谭载厚眼前晃了晃，笑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喂!人都走远了呢!谭大球星，要人家去找块招魂幡么？”
谭载厚回过神来，便有些赧颜，笑道：“失态，失态!”
汲细雨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谭载厚笑道：“在一个女人面前表现出对其他女人的过分欣赏，实在是一种不礼貌呢，鄙人无意中犯规，请汲小姐见谅!”
汲细雨道：“象久在情场中打滚似的，还总结出‘规则’来了，”说着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是踢足球犯规么？还该出示黄牌吧？哼，你欣赏别的女人人家会不高兴？美得你吧!”
说着两人上了电梯。谭载厚问道：“刚才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是日本人吧？定是颜先生的……”
汲细雨笑道：“傻小子坠入情网了？甭作梦了，下辈子再考虑这个问题吧。她叫汀上芝子，是小女孩的时候就爱上颜叔叔了，长大后便跟了颜叔叔。芝子姐人固然是绝色，又多才多艺，气质高贵，只有颜叔叔才配得上她。唉!”说着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谭载厚笑道：“看来你也挺喜欢颜先生了？甭生气，开个玩笑罢了。”
汲细雨瞪他一眼，道：“他当人家是小女孩啦!”随又笑道：“芝子姐虽然漂亮，你还没见过阮姊呢，姿色殊不逊于芝子姐，只是太刚强了些。嘻嘻，这会儿不知又怎么修理颜叔叔呢。”
谭载厚搔搔头，笑道：“这阮姊也是颜先生的……罢？不过……”
汲细雨笑道：“不过甚么？哼，人家对颜叔叔最不满的也是这一点，人家可是市里妇女儿童权益委员会的常委呢!可是颜叔叔太与众不同了，太……想不把他当成偶象都不成呢。”
谭载厚道：“人如颜先生者，行事当不能用常理揣度。嗯，对颜先生我今后当师事之，这些事嘛……”
汲细雨怒道：“你也学他？你不是好搜集名言么？这便送你两句!一句是马援的，叫‘画虎不成反类犬’，一句是李白的诗，‘寿陵失本步，笑煞邯郸人’，哼!不自量力!”
谭载厚忙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忒是性急。我的意思是说，事事都须师事颜先生，唯独这件事上学不得，不敢学，也学不会。”
汲细雨笑道：“这还差不多。哼，你要敢那样做，人家便自毁前言，非好好写篇《为中国足球之形象讨谭氏花心大萝卜檄》不可!”
谭载厚笑道：“细雨的文笔一定不会比骆宾王差，我可惨了。”
汲细雨笑道：“第一回见面就细雨细雨地叫起来了？姓也省了，小姐也不叫一声，谭大球星当真自来熟呢。”
谭载厚笑道：“鄙人随和惯了。这样，你也可以叫我载厚嘛，先生、球星之类称呼就免了，这样两不吃亏。”
汲细雨笑道：“才不呢。人家叫你体育棒子!”
笑了一阵，谭载厚小心翼翼地问道：“细雨，那个司马竹影究竟是什么人？”
汲细雨笑道：“好色无厌!眼睛光顾着看女人了。”
谭载厚笑道：“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好奇，她太Cool了。”
汲细雨道：“她的来历人家也不太清楚呢。好象她本来是个寄名道士，在某个山内修行，一天她母亲生了重病，家中却无钱医治，恰好碰上颜先生游山，出钱让她母亲住院治病，后来痊愈。竹影姊为报恩，便说好下山给颜先生打工十年。哼，你要往歪处想，让她知道了，可有你好受的，她会铁砂掌呢。不过她人虽淡淡的，人品却十分难得。”
谭载厚不禁神往，道：“颜先生真是个传奇人物。此番与他相识，怕是我一生的幸运。咦？餐厅在几楼？怎么还没到？嗨!怎么没按楼层钮？大概‘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以致于细雨……”
汲细雨脸上一红，嗔道：“胡说!喜你个头!是你自己要吃饭，干么要人家按电梯？”
谭载厚笑道：“我又怎知餐厅在几楼？真是蛮……蛮讲理嘛。”
“还是颇好杯中物，今晚喝了几两？”颜盛锋与程虚二人又在养气轩坐下。
程虚面孔发红，拍拍肚子，笑道：“不到四两吧。从前当运动员时滴酒不沾，现在多喝点也对得起良心了。”
颜盛锋笑道：“酒徒又在找借口了。带球队时，也这样子喝酒么？”
程虚叹道：“唉!喝也不敢当着那些小子的面喝，怕他们学样。饶是这样，也没几个不沾烟酒边的，特别是老队员。唉!我这一辈搞体育的，训练、器械、医疗、场地跟现在比起来，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而且小字辈们一代比一代身体素质好，可毛病也一代比一代多，想来真是无可奈何。”
颜盛锋又沏上茶，笑道：“甭唉声叹气了。待中国足球进一步商业化、职业化，球员们真正意识到了运动生命的宝贵，毛病便会越来越少。真正的职业运动员，无须监督，自然会对烟酒之类戒绝，若不想被竞争淘汰的话。”
程虚道：“但愿吧。颜先生，您觉得谭载厚这小子如何？”
颜盛锋道：“嗯，乃可造之材。弱冠出头便享盛名，却未受盛名之累，可谓志气不小。而且虽收入颇丰，并无虚骄狂妄之态，这一点倒可贵。”
程虚笑道：“可不是？现在中国球员动辄年收入几十万、上百万呢。谭载厚固然薪金甚高，且广告赞助代理便是天文数字，称为千万富翁也不为过。不过这孩子确是本份，没听说过他有泡吧、酗酒、疯狂购物之类没出息的举动，绯闻更是没有。年纪轻轻的，口袋中有的是钱，却不肯胡来，可贵倒是真的。”
颜盛锋一笑，道：“其实年轻人精力旺盛，活力四射，事情便做得出头些也有情可原。不过运动员嘛，若是对自己的职业负责，自爱些是应当的。”
程虚笑道：“这小子似乎读了不少书，和颜先生谈得大约很投机吧？”
颜盛锋笑道：“此子确有灵性，可举一反三，还听得进、弄得懂一些为人乃至体育的道理，也算难得了。”
程虚笑道：“若是朽木一根，颜先生也不屑教诲吧。”
颜盛锋笑道：“可不敢言教诲，且再好的话也须听得进才成。夫子有言，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就是说对人的规劝要适可而止，不要一味强劝硬谏，否则自取其辱不说，大家都不愉快。若非其人，我也不肯说那些话。那些话现在大多数人都视为迂阔不化、老生常谈，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
程虚笑道：“知道您极爱人材，遇到可造就者，便设法扶植、栽培乃至保护，载厚遇到您算他福气。刚才见他在餐厅与细雨有说有笑，兴致挺高，大约同您一番话，令他打消了顾虑？”
颜盛锋笑道：“他所遇之事不算小，难怪他一度要退役呢。”
程虚道：“嗯，他的事我也隐约听说过一些。颜先生，这回来隐圣市，固然要您教训一下这小子，另一方面也想听听您对敝俱乐部的建议，再说您已答应下赛季收购昆仑俱乐部呢。”
颜盛锋笑道：“这得昆仑俱乐部保住级才成。况且我对足球终究是外行，能有什么建议？”
程虚笑道：“您又开始谦虚了，莫非我在您心目中也是不可教者么？我不是光为自己考虑，若昆仑俱乐部降级，载厚势必也降到乙级，这样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水准未免减色，我这不是夸张吧？五十年能遇到一个这样的小子就算不错了。您说是不？”
颜盛锋笑道：“倒是不错。好吧，若不嫌我僭越，我便姑妄论之，老程也姑妄听之，大家当聊天吧。其实我也是老生常谈。第一条呢，便是老程从主教练的位置上退下来，专心干你的总经理去。老程甭不爱听，你的水平呢，当乙级联赛的教练绰绰有余，然而在甲级稍嫌不足，昆仑队的成绩便是证明嘛，在国内国外找一个好教练是当务之急。”
程虚苦笑道：“我何尝不这样认为？唉!有心无力啊。这回为摘谭载厚这小子，俱乐部已花得河干海落，球场都抵押给了银行呢。”
颜盛锋忖了忖，道：“然昆仑俱乐部若无优秀的教练指导，降级却几乎已成定局，靠载厚一人之力未免不现实。这样吧，若信得过我，我倒有一个人选，是一个留英体育硕士，刚回国不久。他当球员时虽不出色，然而对体育，特别是足球理解得甚是透彻，现暂时在凌宵集团任体育顾问。老程觉得怎样？”
程虚摇头道：“颜先生推重的人当然错不了。不过昆仑俱乐部实在太穷，出不起教练薪水，浅滩难养蛟龙啊!”
颜盛锋笑道：“呵呵，虽然在商言商，也不妨义务一回。这样吧，此人算是凌宵集团派往昆仑俱乐部的志愿人员，薪水及其他待遇由凌宵集团出，如何？”
程虚喜出望外，握住颜盛锋的手，叹道：“颜先生可谓古道热肠之人，此番雪中送炭，昆仑俱乐部感激不尽!”
颜盛锋笑道：“何必言谢？况大典也不是那般斤斤于名利之人，便是无薪水可领，若求他帮忙想来也会欣然答应。”
程虚道：“大典？那人姓典么？”
颜盛锋笑道：“他叫典得胜，英文昵称Tom，三十七岁，原先是梧矩队的球员，籍籍无名。退役后在英国定居、求学十年。我去年在英国结识了他，便邀他加盟凌宵集团，他同意了，并于今年年初归国。明天让你们认识一下。”
程虚笑道：“成!不过昆仑俱乐部不能全无表示，这样吧，若典先生不嫌少的话，我把经理薪水拿出一半当教练奖金怎样？”
颜盛锋笑道：“那是老程的心意，我却管不到了。”
程虚笑道：“教练问题解决，我心里真放下一块大石。颜先生说了第一点，那第二呢？大约是外援问题了？”
颜盛锋笑道：“嗯。其实昆仑队的外援水平在甲级球队里属中上，然于使用上似有欠缺。昆仑队打了半个赛季的稳守反击，或者说死守反击，532阵形用得倒是熟极而流，三个外援一股脑儿全塞进后卫中了，这大约有点自信不足吧？其实这三名外援若抽出一两名到中场去，与载厚好生搭档一下，中场的攻击力大约甲级队中罕有能及。”
程虚笑道：“确是如此，这三个外援中倒有两个是中场球员。不过昆仑队这个赛季有两个主力后卫退役，一时难寻合适人选，无奈之下只得如此。我这个赛季的心思大多用在防守上，结果后卫线还是被称为‘面腚’，他奶奶的，不好意思，粗口了，看来把锥子当针使还真不行。”
颜盛锋笑道：“大典于选拔球员有独到眼光，这回让他把昆仑队球员好生相一相看，当能发现几个有潜质者。其实，昆仑队的实力并不弱，只是作为升班马，底气不足，自视为弱者，面对强队时未免缩手缩脚，正象老程刚才说的，心中放了块石头，若欲取胜自然艰难。若好生调理一番，使球员包袱尽去，放开手脚，战绩当能有所起色。”
程虚叹道：“早些来拜访颜先生就好了。不知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否？三年前倾尽家底创建昆仑俱乐部，到如今头发白了一片，两手倒空空如也。”
颜盛锋笑道：“老程两手空空么？我看东西不少呢，且沉重异常，还是放下的好。”
程虚一怔，随笑道：“可不是？禅宗便劝人‘放下’，可是我等俗人有几个人能放下？明知钱财权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是去争去夺，攫住不放。”
颜盛锋点起一枝烟，道：“人生大约与攀岩一样，能放下的东西越多，累身之物越少，便能攀到更高的境界。不过，物的轻重与否，取决者却非它本身，而是携带之人。”
程虚笑道：“颜先生此言深奥，老程不懂。”
颜盛锋笑道：“其实说来简单。维摩诘你该知道吧？富可敌国，望重一时，然这些不足以妨碍他达到高度的人生境界。佛其实就是一种人生境界。打个比方吧，有的人能被一文钱压得腰都直不起来，有的人置天下于其肩而浑若无物。这就是小器、大器乃至伟器之别。士大夫有种习气，把远离名利仕禄当作人品清高的象征，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真正的高士，名利仕禄不足以为其累。”
程虚叹道：“ 我明白了。我是小担当人，为自己开的一家小俱乐部拼死拼活，搭上毕生心血；颜先生则是大担当人，视亿万财富便如它一般。”便指着“江山万里图”中的云雾。
颜盛锋笑道：“不敢当。”随手把茶几旁的花瓶转了转。
程虚笑道：“芝子刚插好的？虽然我对花道一窍不通，但还是觉得这瓶花实在插得太漂亮了。嘿嘿，‘名花倾国两相欢‘，颜先生真是福气。”
颜盛锋道：“一切随缘吧。世事惟怕刻意二字。若刻意求之，抑刻意拒之，则尚未真正‘放下’。其中真意不足为外人道。”便微笑着轻轻摇头。
程虚笑道：“颜先生自然不是贪图女色之人，不过……唉，老程愚拙，不能理解高人行事。反正老程是学不来，何况糟糠之妻虽亦老迈，然狮吼虎啸较年轻时并不多让呢。”
颜盛锋笑道：“这是笑谈了。一人自有一人的生存方式，何必仿效？好了，快十点半了，你也岁数不小，又喝了些酒，到公寓休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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