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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我该走了吗》--死去的孩子不会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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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4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多年前就听闻过李翊云,对我来说,她一直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作家。说熟悉,是因为早就知道她坚持用英文写作,其作品在英文世界广受赞誉,曾获得弗兰克·奥康纳国际短篇小说奖、英国卫报新人奖等多个文学奖,也是史上第一个获得欧·亨利奖的华人作家;说陌生,是因为她一直拒绝将自己的作品翻译成中文,所以中文世界的读者对她的作品并不十分熟悉。不过到了2023年,很多人跟我一样,意外地发现李翊云的作品开始陆续翻译成中文,《我该走了吗》(2020年出版的长篇英文小说),是她首部译成中文出版的长篇小说。这本小说不厚,只有十来万字,读起来却并不轻松。倒不是因为作者写得有多复杂多艰涩(情节说起来也简单),却需要你给予足够的耐心,就像是潜入深水,需要专注力的重量,让自己一点点沉到小说中那个叫莉利亚的世界去,再借由她去到那个罗兰与露西尔的世界去。
       全书的核是“女儿露西的自杀”。先来说“母亲”莉利亚,她有过三次婚姻(三任丈夫均已离世),抚育五个子女长大,眼下正等待着第十七个孙辈的降生,以世俗的目光看,其一辈子算是婚姻幸福,儿孙满堂。不仅如此,她还很长寿,到了八十五岁,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她的长女露西,在二十七岁那年做出的行为,让莉利亚的“幸福人生”戛然而止。让我们把事情聚焦到全书最关键的一天:露西是在某一天的中午离家出走的。她留了张字条在她女儿凯瑟琳的摇篮旁。她丈夫史蒂夫发现了那张字条,两个小时才想起打电话给莉利亚。史蒂夫以为露西可能只是出去走一走。毕竟之前他回家时,也碰到过只有凯瑟琳一人在家睡得很乖的场景。莉利亚接到电话后,凭借着做母亲的直觉当即就知道露西死了,但她没有说出口,“我没有在似乎仍有理由抱有希望的时候扼杀他的希望。”直到警察上门通知露西的死讯,“他们在水库找到了露西的尸体。她素来水性很好。”噩耗传来,家人沉浸在悲痛之中,但莉利亚却没有像他丈夫吉尔伯特那样啜泣,“哭不是我的作风。争论才是。三十七年来,我没有停止和露西争论。我抚养长大的孩子、我在病榻前送别的丈夫、我的花园、我阅读罗兰的日记——我人生中的每一件时都包含在于露西那场漫长的争论中。她是我的女儿。她不该那么早撒手人寰。”
       争论的前提是“拒绝接受露西的死”,生气压过了悲痛,或者这才是更深层的悲痛。吉尔伯特在露西死后的头几个月或可能头一年里,不断谈论她,“从她在襁褓中到她结婚嫁人,各种各样的事。”吉尔伯特不是露西的亲生父亲,但露西是他一手带大的,那份父女的深情不会因为没有血缘关系而冲淡,“露西死后不久,吉尔伯特对我说,这个世界让他觉得过于明亮。……他说颜色看起来显得不一样。红的太红,绿的太绿,蓝的太蓝,白的太白。也许你应该去检查一下眼睛,我说。为露西流那么多眼泪,想必使你的眼睛有些异样。接着,吉尔伯特诧异地看着我说,你真是故意装傻,莉利亚。我哪里装傻,我问,不过事实是,我清楚知道他在讲什么。”
       吉尔伯特说得没错,莉利亚的确在“装傻”,她不愿意呼应这样的谈论,“我是那个每当有人提起露西的名字时就变得冷冰冰的人。不,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不想,我每当听她的名字时,要对自己讲一遍,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甚至在过一段时日后,要求吉尔伯特不要再谈起露西了。她虽然一遍又一遍强调“她死了”,恰恰是拒绝承认“她死了”,“我不会称自己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我的确格外关照露西。尽管如此,我知道在人们闻悉露西死讯的那一刻,他们会问:那位母亲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了什么?那位母亲怎么能如此失职?”她要找寻答案。露西已死,无法回答她。她只能从别的地方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唯一的依托就是罗兰日记,也就是露西的亲生父亲写的日记,“露西很会画画。直到读了罗兰的日记,我才明白她的那项天赋从何而来。不管多晚,谜团总有解开的时候。”
       罗兰的日记,七百多页,是罗兰唯一出版的著作。罗兰从他六十年所写的日记中挑拣内容,留下指示,在一个朋友的出版社出版成书。这样厚的日记,能看完的人可以想见是不多的。但莉利亚是个例外,她已经反复阅读这本日记数年。罗兰日记第154页,有一句是莉利亚反复读的,“L——我未来妻子不会喜欢的女孩类型。”这个L,就是莉利亚。与日记中其他几个女人一样,都被罗兰视为不适合做她的妻子,每个人均以单个字母指称。可以说,莉利亚只是这本日记里几笔带过的女人,混杂一堆罗马的露水情人之中,毫不起眼。罗兰不会想到,他跟莉利亚会有一个孩子,名叫露西。甚至,莉利亚在最后见他时,还带上了露西,而罗兰对露西的出现表现漠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他的亲身骨肉。他也更不会想到,他的出现,改变了莉利亚的一生。
       莉利亚认识罗兰时,只有十六岁,母亲离世后,父亲为了生计,与他的邻居威廉森合作做生意,把自家的牧场和邻居的旅馆结合起来吸引游客,而莉利亚作为家里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五个),自然要帮忙照应生意。罗兰就是在那时带着几个外国人前来入住。莉利亚喜欢这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第一天晚上就与他过了夜,因为“她为什么要让自己困在她一直想离开的家里,放弃成为一个漂亮且自在的加州女郎的可能呢?”那时候她无法想象罗兰对她的真实看法如何,她只是想要赶紧逃离这个贫穷的家庭。1945年5月15日,罗兰日记里写道:“我们已经重返一个全球性的舞台,这上面没有L的一席之地。昨天,在破晓前偷偷进行的告别中,我甚至扮不出惆怅。……L似乎是死心塌地地相信我们会再见。如此自信。她太年轻,尚不明白两个人的相遇几乎总是奇迹。我,年纪太大,不会被任何奇迹绑架。”
       这个情场浪子,飘然而去,留下了莉利亚和他们的孩子露西,“亲爱的罗兰,很抱歉,你对你女儿的出生和死亡毫不知情。她像极了你和我:漂亮、难弄。”吉尔伯特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露西是罗兰的孩子,所以莉利亚不能找吉尔伯特来分担这份痛苦,她必须找罗兰,“露西死后,我不但考虑离家出走,而且想联系罗兰。不是因为他会提供任何慰藉。他是最不可能那样做的人。不,理由是,我想和一个心里几乎只装着自己的人在一起。”罗兰日记,就是一个无比自恋、“只装着自己的人”的文字呈现,这一点莉利亚非常清楚,“在他死前,在阅读他的日记以前,我接纳他并非因为他是谁,而因为他对我来说而言是谁,还有对露西而言。或许我也那样对待露西,看她对我而言,还有对罗兰而言是谁,却没有想过她是谁?/可露西是谁呢?”但莉利亚忍住没有联络罗兰,“我决定保持忠贞。不仅是忠于我的婚姻和家庭。其实是忠于我的悲痛。人们说这般悲痛,那般悲痛,但让我告诉你们,有时悲痛是最贪心的恋人。你一动走掉的念头就等于犯了不忠。接着呢?悲痛宣布,你将永远无权再拥有它。悲痛背弃了你。悲痛是惩罚人的高手。”
       莉利亚在罗兰日记点滴中寻觅父女之间的相同点,“那些性格特点,露西都有”。但让人心碎的是,“但有一样东西他(罗兰)没传下来。他爱自己之深,不会冒险做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事,可能性再小也不会。露西为什么没有继承那一点?”这个追问,真是痛彻心扉。莉利亚的其他亲人,指责她太硬太冷,其实那只是强撑着自己走下去的保护壳,他们不懂,“她死的时候我没有痛哭流涕。我猜不管哪个母亲,碰到我的情况,忍住的泪水不会多于我。假如奥运会有那么一个比赛项目,我说不定能拿金牌。可不哭对一个人产生奇特的影响好比用一道堤坝拦住所有要流的眼泪,一辈子活得像个值班的看守。日日夜夜。确保没有裂缝、没有渗漏、没有洪涝的危险。倘若是那样的话,将是帮了每个人的大忙。可你年复一年看守那到堤坝,有一天,你对自己说:我想再看一眼那里面的水。堤坝说,什么水,女士?于是你爬到坝顶。对呀,什么水?另一边是一片沙漠。”
      2017 年,李翊云的儿子文森特自杀身亡,年仅十六岁。李翊云以儿子为原型,创作了自传体小说《当理性结束时》(Where Reasons End)。而《我该走了吗》,显而易见地同样是回到“丧子之痛”(本书扉页有一句“还有始终、永远的文森特”):“死去的孩子不会变老……自露西死后,我每天早晨醒来,对自己说,今天又是露西拒绝度过的一天。不是她放弃的一天。”这话是书中莉利亚对自己说的,我想也是同为母亲的李翊云对自己说的。哀痛能通过写作去纾解吗?我不知道。但敢于一次又一次去触碰痛处,没有非凡的勇气是做不到的。对这一点,我深感敬佩。非常期待李翊云能有更多的作品译介到国内来。毕竟,能在情感领域探索得如此深入有力的作家,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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