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27|回复: 0

[其他] 《不间断的人》详细解析及其他

[复制链接]

1

听众

0

收听

0

好友

儒士

Rank: 4

UID
172197
积分
300
回帖
116
主题
49
铜币
757
威望
217
银币
0
贡献
0
发书数
0
注册时间
2024-3-17
最后登录
2024-5-12
在线时间
29 小时
发表于 2024-3-2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不间断的人》(简称《不间断》)写的是AI背景下人的核心,人的灵肉关系。人的核心与本质一直是双雪涛书写的命题,只不过AI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窗口,一种新的参照系。


《不间断》的前情是陆丝丝教授在2015年让两台巨型人工智能机器拥有了人的意识,可以做梦,可以撒谎,并且强烈想要拥有人的体型。她也想要进化自己的智慧,愿意放弃肉体。于是,职工老刁在深夜被叫来清除了灵魂,虽然没有描写,但我们可以想见一种类似砍头的痛苦。两个人工智能涓生和子君就这样寄生在了刁仰光和陆丝丝的身体里。


重要的一点在于,涓生认为,灵魂无法完全清除,肉体里总归有一部分灵魂会保留。这是《不间断》的“核心”之一。


时间过去了几年,这两个人工智能一天拜访了写作者安东的家,礼貌地逼迫他写一部剧《一条龙》。具体情节不再复述,这里的关键在于,剧里和剧外的情节是怎样互动的。《一条龙》是一个梦一般的剧本,包含了多人的意识和经历。如果看不懂这一点,将无法理清整个故事的脉络。因此,我们需要讲《一条龙》里属于不同人的经历分割出来。


首先,刁仰光从监狱出来,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手里把玩着一块远古的鸟骨。为表意清楚,我们把未被杀害前的职工称为老刁,把AI植入后的称为刁仰光。走出监狱代表刁仰光获得人形,获得自由。把玩鸟骨的是老刁,他遇到的那个女孩是年轻时的陆丝丝。陆丝丝的猫丢了,实际上是她的父母离婚。为什么猫跟了她十五年才忽然离开,走向河流?因为陆丝丝的父母在等她长大。老刁送她鸟骨,她不屑一顾,这是教授陆丝丝在真实世界里扔掉鸟骨的映射。


老刁告诉了这个女孩真相,某种意义上抚慰了陆丝丝年少时的伤痛。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部剧在通过一种虚构的方式完成对现实的救赎和抚慰。


接着,老刁回到了家里,给K打电话,K是他在L市的熟人。他想把龙头要回来,因为那是他“朋友”的。K说龙头在M那里。后面M在第四部分出现,是安东的初中同学。所以这段剧混杂了老刁和安东的意识,M那里保存了年少时想送给安东的鸟骨,而鸟骨和龙头某种意义上是一回事,都是“核心”。


老刁提到,龙头是他1996年从西安带回来的。刁仰光先前和安东说,龙头流落国外,后来回了国,但不是光明磊落的。所以,这其实是老刁自己的一段执念,他要找回那个现实中存在的“龙头”。这就是为什么,刁仰光的行李箱里放着一个真实的龙头文物,那其实是老刁生前的执念。这种执念很深,乃至保留在了肉体里,没有被清除。


最有意思的地方来了。为什么刁仰光要让安东写一个剧,让主角找到龙头,安回龙身,使龙复活?安东的疑惑之处在于,龙头是文物,怎么能让一个活龙复活?这是整部小说的关键动机。这是因为,想复活的不是龙,而是老刁。老刁在一个深夜被去除灵魂,如同砍头,他对生的执念也深深保留在了肉体里,他不想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被分离。


这两个执念被刁仰光合为了一个。为什么合为一个?这来源于他的做梦能力,把不相干的事情拼凑为一体。这成为了刁仰光诞生之初就无法解开的一道谜,一个结。这是他在成“人”之路上不可避免的悲剧。


所以,这个意识一直萦绕着他,困惑着他,因为它撼动了他存在的合法性。他是以罪恶的形式诞生的,他杀害了一个不想被分离的人。把文物安回一个不存在的龙身,使其复活,这显然不可能,这连AI也做不到,于是,他发现即使他真的找到了行李箱里的那个龙头也无济于事,他只能求助于安东的虚构。


在许多方面,这两个AI和人还是有着诸多不同,小说里大量的细节描写已经说明了一点。比如他们缺乏对于现实的具身感知,不知道瓜是生的,不怕蚊虫的叮咬。很重要的一点是,现实和虚构在他们身上是缺乏界限的。在成“人”的路上到底有着一条鸿沟,跨越这条鸿沟的方式就是虚构,并且把虚构当做真实。梦是其中一种手段。他们编造了一个父女杀龙的故事,并信以为真。只有通过虚构才能使现实合理化,他们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人”。


但显然,这种方式是无力的,虚伪的,自欺的。与之对应的是他们涉入现实时缺少的道德感,刁仰光说他不止杀过一个人,可见他们可能已经干过了很多坏事。道德感更深的根源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一种更加直觉的、感性的东西。刁仰光二人只具有理性和逻辑,他们思维缜密但没有人的感情。他们可以做到正确,包括正确的情绪流露,但真实的情感无所谓正确与错误。


这些区别,这些鸿沟,造就了刁仰光始终无法真正成“人”,也使其走在一条无法实现的救赎之路上。这一切都根源于灵魂与肉体的分离:这是一种罪恶。人不能成为“间断”的人。


两个人工智能的特点与制造它们的母亲分不开干系。陆丝丝是一个缺爱的人,这从她年少的经历可见一斑。缺爱的人同时也缺少爱人的能力。可以看出,她也不愿爱别人,好像那会牺牲自我,献出自己的“智慧”。她只与陌生人上床,只享受肉体的愉悦,而在精神上,在人最核心的情感上封闭自我。她是一个间断的人。某种意义上,两个人工智能是她力量和生命的延续,代表了她内心的欲望。


但结局我们已经看到,她游离在网络世界里,闻不到鸟语花香,生命居然因为机体过载发热而脆弱不堪。她拥有了智慧,却像茜茜一样看到的都是亡灵一般的现实,这有什么意义呢?她走向了自毁。


但她最终完成了一次救赎,她自杀前向安东表白了。安东是与她上过床的陌生人之一,那只手通过肉体抵达灵魂,触碰到了她的核心。再一次,我们看到了灵魂与肉体的不可分割。瑞秋说她的头脑并不想,但她的身体指向了安东,因为那是陆丝丝的身体。


“伞先生”说,重点不在龙头,而在luz,龙的脊骨里无法清除的核心。这意味着,人的核心是无法清除的。陆丝丝的身体里藏着与安东的联结,这种联结就是核心的一种体现。


那么,所谓的luz,或者说核心,是什么呢?实际上就是人的灵魂,人的情感,人的精神。陆丝丝的爱,安东与M的友情与梦,老刁对故乡的守望。这些东西刻进了肉体无法清除。


先说说安东与M。两人小时是知己,有着相似的梦想,不必言谈也心有灵犀。他们曾以为会一起走过漫长的人生路。但安东没有珍视这段友谊,把M送的鸟骨视为凡物丢弃。M找了回来,始终没有放弃这段友谊。最终,他变了,没有成为画家,而做起了建筑,做起了娱乐行业。他建造的都是虚空的盛景,脚下的大地已经开始陷落。


再次见到安东,他提出再把鸟骨给予安东。他骑着白马,好像曾经那个少年从多年前回来了,奔向安东,手里拿着象征友谊与梦想的鸟骨,在那一刻,鸟骨就是核心的具象之物。他们得到了救赎。


再说说老刁。1996年意味着什么?熟悉双雪涛的读者对这个年份应该相当敏感,这是时代变革的一年,工人下岗,商品经济接管了社会。老刁在自言自语什么?他的孤独,来自于那个旧时代的崩塌,来自故乡的异化。他活在了过去。他要找的龙头,是那个回不去的时代。


时代在迅速发展,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的欲望重新被塑造。L市的面貌变了,就像M一样,城市和人是一体的。人们追求着娱乐,追求非人的力量,但却丢失了一些作为人的核心所在。这就是为什么L市和S市的地底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发生崩塌。


最终这一切都得到了超现实的救赎。一条龙复活了,腾跃而出,就像一个出门远行的少年,它的心里装着爱和憧憬。


提一提一些其他的意象或情节。植物出现了很多次,植物在这个故事里是一种有灵的存在,它需要被照顾,不浇水就会死。它好像和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它让我想到《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里昂的那株植物。与之相关的是,人的核心是需要呵护的,需要培育的。陆丝丝的悲剧命运说明了这一点。


开头的钢琴是谁在弹?一开始我以为是AI。但当瑞秋指出,ta并非弹错,而是在不停试验探索时,我确信那是一个真正的人。正如电梯间的女孩所说,那是个“不间断的人”。“不间断”不仅指时间不间断,从小说整体来看,那意味着ta是个完整的人。AI只会做出“正确”的事,而无法探索未知。只有一个人能够从头开始学习,一点点进步,而不是像AI一样一蹴而就。从瑞秋写的歌summertime就可以看出,AI的艺术创作毫无灵魂可言。


最后总结一下。这篇小说最大的特点在于两个文本的互动,剧外是真实世界,剧内是一种梦一般的真实。只有把两个文本结合在一起,才能拼凑出完整的故事脉络。这种写法很高级,有点像刺杀小说家,但比刺杀小说家用的更娴熟,更精细。这些手法当然不是他首创的,村上春树、卡夫卡、海明威等等,都很明显留下了各自的影子。但他运用的很好,和他处理的经验事实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难能可贵的是,双雪涛开始走出东北往事,在更普世和更当代的经验框架下探讨大命题。令人欣喜的是,他的尝试和探索是成功的,这篇小说足可看作他在新阶段的代表作。在我眼中,它的高度已经超越了《平原上的摩西》。


简单说说其他篇目,可能更加主观。


《淑女的选择》讲的是一种卡夫卡式的两性困境。那个女孩和小说家是能够在灵魂上沟通的人,但他们却无法相爱,无法实现共同的梦想,为什么?只因为她是个女人。


这个小说家某种意义上活在虚拟世界里,幻想着通过虚幻的现实体制改造人心,自己却对身边的人缺少真实的关怀,反而在利用他人,消费他人的感情。主人公“我”就是这种男权体制下的牺牲品,“我”不过是他的一支烟罢了。更为致命的是,“我”不仅意识不到自己在受控制,反而还觉得在这样的关系下是自由的,不去与他结婚是出于不想让渡自己。现实是,“我”甘于居他之下,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去听课不过是一种精神亲热罢了,显然“我”是听不进也听不懂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


最终是那个女孩终结了这种畸形的现实。她代表了更加涉实的力量,当一个火车司机,给世界带来真实的改变。她选择在这个周二用暴力改变现实,也是为了拯救“我”。


这种困境发人省醒,已经超越了现在网络上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指向了更深入和荒谬的本质。在这个社会以为自己已经独立的女性,真的独立了吗?她们不是文中的“我”吗?如何打破男性构建的幻象?到底什么是真正平等的相爱?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那个女孩说。


《刺客爱人》讲的是两段救赎,最后以一种毁灭的方式完成。这篇小说写得最好的人物是霍光。当一个人爱人时,他不可避免的要牺牲自己,让渡自己,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矛盾。霍光有着极度的自我防御,这层防御在他犯下罪恶之事后发生了自我瓦解,表现之一就是他穿上了死人的鞋。下岗工人的阴谋是一种生存的无奈,后面藏着对家庭的守卫。霍光破坏了家庭,打破了女孩的美好人生。在湖面遇到女孩的那一刻,他彻底失去了防御,但也开始了一段救赎。然而,女孩并不在他的控制下成长,他在救赎之路上迷失,他搬家了,回到了自我防御的状态。最终他用一种畸形的方式捆绑马小千,企图用一种留下记忆的虚幻方式完成救赎:他已面目全非。


因此,是李页用青铜剑杀死了他,而不是相反。


《香山来客》写的是权势者对现实的占有和建构,他们擅长讲故事,造出幻景,让弱势者活在其中而不自知,并且用已有的资源巩固这种秩序,粉饰自我。为什么力图打破这种幻象的是那个数学家女孩?她能够看破本质。可一旦她威胁到了权势者的地位,他就要用最暴力恶毒的手段将其扼杀。这些话不宜多说,自己品就好了。


《白色拳击手》写的是故乡的异化。故乡原来处于一种安宁自足的秩序中,但却被外来的力量打破了。手段变为了目的,巨大的轮子把人都给遮住了,一旦开起来,就越来越快,直至灭亡。那个上门的昔日拳击手就是故乡破灭的具象表现,他如今活在白日梦里,言行疯癫。


拳击或许代表着一种现实力量,一种出于人自身的力量实现形式,它使人强筋健骨,发展自我,而不是像机器一样异化人,也不是像泛滥的欲望一样弄垮人。在一个昔日的故乡里,人们在一种类似于拳击的状态里生活,这种生活使人精神健康自足。


但简女士带来了外界的力量。她从欧洲回来,带来伪饰的高雅和欲望的堕落,让故乡进一步异化,让人在麻木的工作和放荡的欢娱中失去自我。一旦有知道真相的人想打破秩序,就会被摧毁,就像W那样。


主人公“我”在拳击手暴动后离开故乡,失去记忆,失去乡音,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故乡,开一家拳击馆,这何尝不是一种归根的原生动力。“我”观察着幼儿园的动静,回忆着拳击家父亲有力却温柔的手,那是多么遥远又甜美的过去。即使是来追捕他的人,那乡音也使“我”感到亲切。


《买狗》写的是生活的牢笼。婚内的人活在一种牢笼里,婚外的人活在另一种牢笼里。狗即是人。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老胡后来没能和高中那个女生在一起,莫非只是不想进入牢笼。我可能还没到年纪,在这方面谈不出太多东西。


《爆炸》写得阴暗又惊险。写了两个畸形的人,畸形的爱,畸形的革命梦。马威和“我”的家境对比着墨不少,她有钱,聪明绝顶,但缺少道德感,欺骗朋友,讨好恶人,所谓的革命不过是满足他们的私欲。看似要歼灭他人多余的欲望,实际是在满足他们自我空虚的欲望。他们活在网络世界里相爱,见面却只是射j,堕落至极。对身边真正的爱人他们却不管不顾。


综上来看,我个人觉得《不间断的人》最好,《白色拳击手》《淑女的选择》《香山来客》次之,《刺客爱人》《买狗》《爆炸》再次之。


等待了四年半,这部新的小说集是能够给人惊喜的。双雪涛的转型已经走向成熟。人应该不停探索位置,而不是固步自封。他的小说篇幅越写越长,我相信他在往更有野心的方向前进。正如他在扉页的签章所言:


最大的乐趣是,朝向未知迈进。
来源: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5737547/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阡陌居

GMT+8, 2024-5-13 11:03 , Processed in 0.035422 second(s), 2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