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张爱玲，不能不提苏青。
张曾说，“如果必须把女作者特别分作一栏来评论的话，那么，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
苏青作为20世纪40年代与张爱玲齐名的女作家，“虽然小说成就不及张，但其散文成就却在张爱玲之上。”已然成为共识。
故读苏青，不能不读其散文。她的散文文笔清冽，谈生儿育女、谈夫妻吵架、谈婆媳矛盾……家长里短娓娓道来，不觉得琐碎无聊，却是入木三分，句句在理。
但读苏青，不能仅读其散文。
《结婚十年》是她不多的小说之一，作为一部自传体小说，是了解其生活经历和心理历程的重要入口。
读了它，你才能了解，她在散文中的大胆言论不是无水之源，其宣扬的“女权”、“独立自主”等更不是哗众取宠的名词，而是在婚姻的琐碎与不堪、在生活的种种磨砺中总结出来的肺腑名言。
你会产生共鸣。
乍看，她的文字并不华丽，才思似乎也不那么出众，初读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不是自己在数年婚姻生活中不断跌跌撞撞，有了些感悟，或许我根本读不下去吧。但我终究读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发现，那些琐琐碎碎的落寞，不足于人道也的情愫，对儿女的牵肠挂肚，与爱人的爱恨纠缠……非得用她这种“白描”的手法，不夸张、不矫情、不文过饰非，坦坦荡荡、真真切切的写来，方敌得过岁月洗刷。
我记得初读张爱玲小说，偶尔会被其中一句金句折服，但对文章整体总提不起兴趣，也很难再读一遍。或许我是个伪文青？
待读了苏青的这本书，我明白了。根源在于她俩人对生活完全是不一样的态度。
苏青的率真坦荡都在字里行间，读她的小说，如同在听朋友讲她的故事，平淡琐碎，但烟火气十足，她以对生活的热情打底，拉近着与读者的距离。而张爱玲则把自己有意掩藏在文字之后，以高高在上的俯视者的角度描述生活的凄冷，除了审判，很少感受得到对生活的投入与期望。
因此，对苏青我会引为知己，朋友一样心疼；而对张爱玲，只敬佩其洞察入微，是个擅长驾驭文字的女作家，而已。
《结婚十年》从热热闹闹的迎亲仪式开始，她写饶有情趣又大胆，且看最后一段：
“新娘子（怀青）一觉醒来，满屋子的人，偏赶上人有三急，情急之下，于是‘轻轻的翻过身来，跪在床上，扯开枕套，偷偷小便起来。小便后把湿枕头推过一旁，自己重又睡下，用力伸个懒腰，真有说不清的快活。’”
如此泼辣，仿佛看到机灵活泼的她吐舌头窃喜的模样。
然而不久，她便在婚礼上发现，丈夫贤和其表嫂凤仙----一个时尚妖媚的上海女人暧昧不清。
新娘一下子成了“第三者”。
这让她如鲠在喉，但自尊如她，无意勉强。经过一番思考，她假装不知，借口读书离开了夫家。后来在学校图书馆邂逅了其民，-----一个天造地设的如意郎君。不想造化弄人，其民试图表白的当口，她尴尬的发现，自己怀孕了……两颗樱桃的美好情愫成为永远的回忆。
于是，她重回夫家，经历着大家庭中婆媳关系、姑嫂矛盾、礼仪规矩的纠缠。丈夫贤因继续在外读书，根本无法给他应有的关爱和庇护，她如同一条抛锚的小船，找不到方向。
后来他们离开大家庭，到上海过起二人世界。因丈夫贤不愿再向家里伸手要钱，又要面子，不准她工作，与此同时，对她看书嫉恶如仇，更别说偷偷写文章赚稿费了。夫妻二人因经济问题多次起争执。
再后来，贤开了律所，他们的物质生活有了极大改善，夫妻感情却危机重重。每每读到此处，总想起古人那句“哀莫大于心死”。此时的他们很少像刚结婚时那样动辄生气、争吵，但也不再有撒娇、欢笑，和和好。
他们成了两条平行线，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再后来，时局动荡，贤的生意垮了，他天天喝酒买醉，却拿不出一分钱给妻子儿女买米。一次，怀青实在没有办法，向他索取家用，却被打了一耳光。
再后来，她的邻居兼闺蜜跑过来对她说，已怀了贤的孩子……
热热闹闹的开始，凄凄惨惨的结束。十年婚姻，终于在她和孩子们的分离的泪水中划上了句号。
如果没有凤仙和贤的暧昧在先，她对贤会不会更投入和宽容一点？如果她义无反顾的追随其民而不是重回夫家，此后的婚姻会不会幸福得多？如果没有时局动荡，他们仍是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大少奶奶，是否能白头偕老共享天伦？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结婚十年》虽是悲剧结尾，但她并不是以受害者自居或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什么，更像是对生活经历的记录与回顾反思。
里面有贤的风流倜傥、爱慕虚荣，有她试图做个好媳妇、好妈妈的努力，也有自身问题的暴露与剖析。
真实、客观又细腻坦荡的描写很容易让读者有所启示，也难怪很多人视之为“婚姻教科书”。
苏青曾说，“说我所要说的话，写我所要写的故事，说出了写出了死也甘心。我把自己的生活经验痛快地写，一字一句，说出女人的痛苦，有时常恨所有的形容字眼不够应用”。
这是她苦难岁月中沁出的一颗珍珠，值得好好品鉴。
----转自周雨
发表于 2022-8-1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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