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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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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之星年度活动达人菜农勋章版主总版主发书系列:身经百战发主题系列:废寝忘食发主题系列:超凡入圣

发表于 2020-7-3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Part1-2 “意外”的谋杀1

从这里望上去,六七米宽的石阶一直通向山顶。沿路的一侧,是一排厚重的城墙,据说是南明小朝廷造的,原本很高,经历数百年风雨洗礼,大都损毁,前些年开发公司重新修葺后,更加宽厚结实,高度只到人的腰部,成了游客登山的扶手。

这一片都叫三名山,是宁市最出名的山,古时是军事要塞,现今则是三名山风景区。

今天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三,既非节假日,又是旅游淡季,风景区里的游客屈指可数。张东升专门挑了今天带岳父母上山游玩。

“爸,妈,我们到山腰平台那儿休息一下吧。”张东升背着一个登山包,脖子上挂着相机,耐心地照顾着身后的岳父母,在任何人眼里,他都是一个标准的好女婿。

很快,他们到了山腰处一块五六个篮球场面积的大平台上,三人站在平台外侧的一块树荫下,眺望远处空阔的风景。

岳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显得对今天的出游很满意:“我早就想来三名山了,上次我听别人说,这里节假日人很多,五一、国庆挤都挤不过来,幸好东升当老师,有暑假,来玩不用凑节假日,瞧今天这里都没人!”

张东升向四周张望一圈,今天是工作日,没几个游客,整个平台上只站着他们三个人,平台后面有几间卖纪念品的店铺,零星几个游客在那儿吃东西、乘凉,隔他们三十多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小凉亭,此刻里面有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在自顾玩耍。

没人注意到他们。

“爸,妈,喝点水。”张东升把包放地上,拿出两个水壶,递给两人,随后道,“爸,这里风景不错,你和妈站一起合个影吧。”

老夫妻听了女婿的建议,顺从地站到了一起,摆出经典的剪刀手。张东升拿相机比照一下,放下相机,指着前面说:“你们后面有排城墙,挡了空间,要不你们坐城墙上,我换个角度,把天空的背景拍进去,这样照片效果更好。”

老头略嫌麻烦道:“随便拍下就行了,我是不喜欢拍照的。”嘴上虽这么说,他也不好违拗女婿的一片热情,看着老伴兴冲冲的模样,他还是依言走到了身后几米处的城墙那儿。

城墙高不及腰,非常宽厚,游人多喜欢坐上去拍照,老头双手一撑就坐了上去,老伴也跟着坐上,搭着他胳膊。张东升朝两人笑了笑,拿出相机比画了几下,又放下,朝他们走过去,笑道:“爸妈,你们动作再靠紧点,更亲密些。”

老头忸怩地敷衍:“随便拍下就好了。”老伴则笑嘻嘻地按照女婿的话,将老头的手臂挽得更紧了些。

张东升最后时刻再次扫视了周围一圈,平台上没有其他人,远处零星的几个游客也没在看他们,三十多米外凉亭里的三个小孩也是自顾玩耍的模样。

筹划了近一年,就是现在了!

他一边笑着说话,伸手帮他们调整姿势,突然间,他双手猛然圈起两人的双脚,用足力气猝然向上一抬、一拨、一推,瞬时,老头和老伴就像两具木偶,翻出了墙外,伴随而来的是两人长长的“啊”的惊叫,随后叫声成了远处的回音。

跟着,张东升愣了几秒,忙趴到城墙外向下张望,嘴里迟钝地大吼着:“爸!妈!爸!妈!”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必死无疑的高度。

他连忙转头朝平台远处的风景区商店跑去,此时,远处的人们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急着问出了什么事。

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惨声呼救:“快救人!快救人啊!我爸妈掉下去了!”

此刻谁也想不到,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张东升心头浮现一抹冷笑,为了今天这一秒钟的动作,他筹划了近一年。这才是完美犯罪,任何稀奇古怪的杀人手法在这样的“意外事故”面前都逊色多了。每年成千上万的意外事故中,也许有些也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只不过人们永远都无法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2

浙江大学已经放了暑假,上个星期还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校园,此时颇显几分冷清。

今天,数学系博导严良参加完一个学术会议,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他叫出帮他批考卷的一男一女两个博士生,带他们去吃饭。

出了校门后,他从公文包里拿出手机,刚才学术会上关机了,此刻看看是否有讯息。刚打开手机,就连响了数下,他举起手机,背对着正午的阳光,眯眼看去,有三个未接电话的讯息,都是徐静打的,末了还有条徐静的短信:“严叔叔,如果您看到信息,请尽快回我电话。”

严良皱了皱眉,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短信看着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徐静的爸爸是严良的表哥,曾是宁市烟草局的一个主任,如今已退休。徐静是他的表侄女。这份关系原本不算亲切,不过徐静当初大学考进了浙大,严良作为叔叔,平日多有照顾,两家走得很近。此外,徐静的老公张东升是严良的学生,而且是得意门生,当初正是徐静找他时,认识了张东升,两人很快坠入爱河,并在毕业不久后就结了婚。可以说,严良不光是徐静的表叔,更是他们婚姻的媒人。

每次想起张东升,严良总会忍不住叹息。严良教过很多本科生,张东升是少数几个让他记住的。张东升在数理逻辑方面很有天赋,严良很看好他。

毕业前,张东升有直博的机会,严良也很愿意带他,可他出人意料地放弃直博,去找工作。严良多次找他谈,建议他进修深造。可张东升却透露,他出身农村,家庭条件差,这几年都是贷款读书,他想早点赚钱减轻负担,并且他和徐静准备结婚了,不方便继续读书。后来没多久,徐静回到宁市,托家里关系去了烟草公司上班,而张东升在宁市找了份高中数学老师的工作。

思绪回到手机上的短信,严良正准备给徐静回拨过去,旁边男博士生突然叫了起来:“啊呀,那边一个老人摔倒了!”

严良停下回拨电话,赶紧跟着跑过去。

路口转弯处的人行道上,躺着一个老太婆,手上和膝盖上都有血,双手勾着脚脖子,嘴里“哎哟哎哟”叫唤着。

严良不假思索,正要去扶,身旁男学生连忙拉住他:“严老师,等一下!”

“等什么?”

男学生警惕地在他耳边嘀咕:“现在老人假摔讹人的很多,新闻里都报了很多起了,您要是上去一扶,老太起来就说是您把她撞伤的,要您赔钱,到时就说不清了。”

女学生也道:“对啊,扶老人这种事还是不要掺和了。”

老太婆听到他们的话,睁了一只眼朝他们看去,随后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帮忙……帮忙扶我起来,我是自己摔的。”

男学生不为所动,依旧拉住严良。严良蹙着眉,犹豫不决。毕竟,老人摔倒讹人的新闻他也听了很多。这时,一个骑电瓶车的中年粗汉从旁经过,一见此情景,立马放下车,跑过来正要扶起老太,却又停住,回头瞪着三人道:“你们把人撞成这样了,怎么还站着啊!快扶起来送医院哪!”

顿时,男女学生本能退后一步,离地上的老太婆远点,异口同声争辩:“不是我们碰的,我们刚走过就这样了!”

中年粗汉皱了皱眉,语气缓和了一些:“不是你们撞的,那你们也该扶起来送医院哪!”

男学生立马反问一句:“大叔,你怎么不扶?”

“我?”中年粗汉愣一下,又扬眉,理直气壮地说,“我还要去工地干活,我要空的话,早去帮了!”他瞧着严良胸口挂的工作牌,啧啧嘴,“你们是浙大的老师吗?”

“我是老师,他们是我学生。”

粗汉连声叹气:“连浙大的老师和学生都不敢做好事了,现在人都怎么了,做个好事有这么难吗?还自称高级知识分子呢。”

严良心里大叫,我什么时候自称“高级知识分子”了?可听粗汉这么说,他也脸有愧色。

粗汉瞧着他们为难的样子,便道:“我还有活要干,抽不出时间。这样吧,老师,你做好事不放心的话,我给你当证人,我帮你手机录像,证明老太太摔倒跟你们没关系。”他从严良手里接过手机,凑到面前,点着屏幕,道:“老师,这样录像可以吧,你瞧,这样拍进去明明白白证明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你们的事。”

严良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有人证,有录像物证,那就妥当了,这才和两个学生一起扶老太婆起身。

“谢谢,实在谢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好人啊!”老太婆紧紧抓着严良手,颤颤巍巍走了几步。

严良温和地笑了下:“您没事吧,要不我们叫辆车送您去医院?”

可老太婆一听去医院,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能走了,不用麻烦了,谢谢,谢谢你们啊。”说着,快速挣脱了他们的搀扶,一个人往前走,走了几步,越走越快,竟直接跑了起来。

男学生瞪着老太快速远去的背影,脸上表情逐渐从惊讶转为愤怒:“我就说,这老家伙肯定是骗子,瞧,简直健步如飞。要不是看我们人多,今天她肯定得向严老师讹上几百块,现在讹人失败,听到送医院,赶紧逃了!这老骗子啊!”

女学生连连点头附和。

严良皱眉站在原地,挠了挠头,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不解道:“可我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他顶住额头,下一秒,他顿时大叫:“不对!我手机呢?我手机呢!”

回头张望,那位帮忙用手机录像的中年粗汉鬼影都不见了,而那个老太婆,远远瞧见骑上一辆电瓶车,溜得飞快。

于是,徐静的电话也没法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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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3-4 陷阱
3

初二4班的教室里,第一排最右侧的课桌上,刻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夜自修第一节下课,朱朝阳正伏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参考书上的习题,为明天的期末考作准备。

其实他的数学已经足够好了,几乎都考满分,不过他从心底特别喜欢数学,解难题不是单纯为了考试,而是一种愉悦感,所以他把考前的最后时间依然给了数学。至于其他几门课,理、化、生,他有九成把握拿满分,语文、英语、政治三门,拉不开分差,对于明后两天的考试,他早已成竹在胸。

突然,一双手“啪”一下拍在他的桌子上,把朱朝阳从习题中惊起,吓了一大跳。抬眼看去,一个单眼皮的短发女生正冷冷瞪着他。

朱朝阳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叶驰敏,你吃了什么药!”

“陆老师找你。”对方眼睛里带着挑衅的神色,冷冰冰地抛出这句话。

朱朝阳站起身,以同样的眼神盯着她,不过很快放弃了,因为他是全班最矮的男生,叶驰敏这女生也比他高,他回瞪对方需要微微向上仰视,那样很掉面子。

朱朝阳不屑地哼了声,还趁着肠道有蠕动朝她偷偷放了个屁,过了几秒钟,他夸张地捂住鼻子叫起来:“叶驰敏,你放臭屁都不提前说一声的?”

叶驰敏眉毛拧了下,憋出两个字:“白痴!”

朱朝阳哈哈一笑,又做鬼脸嘲讽叶驰敏几下,随后挺直身板,大摇大摆地朝办公室走去。可一进办公室他就蔫了。

班主任陆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高而精瘦,不苟言笑,几乎所有学生都怕她。朱朝阳也不例外,尽管他成绩好,不过他英语是相对较差的一门,陆老师教的正是英语。更重要的是,陆老师此刻脸上写满了更年期综合症的愤懑状。

朱朝阳一看她表情,就感觉气氛不对,刚刚面对叶驰敏的气势荡然无存,本能地缩起脖子,像只乌龟,忐忑地问:“陆老师,你找我?”

陆老师耷着嘴,仍旧改着手里的作业,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朱朝阳双手搓揉着裤子,开始紧张不安,寻思了一遍,自己最近没惹任何事,老陆这是怎么了?聋了?吃撑了?离婚了?足足等了五六分钟,陆老师把手里一叠本子总算改完,这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你为什么要把叶驰敏的数码相机镜头敲破?”

叶驰敏是学校广播站的小记者,所以经常会带相机到学校。

朱朝阳皱着眉,满脸困惑:“什么……什么相机镜头?”

“她相机镜头是不是你故意敲破的?”

朱朝阳一头雾水,道:“我什么时候碰过她相机了?我从没碰过呀!”

“你还不承认吗?”

“我……我没有啊。”朱朝阳特别夸大地扭曲面孔,表现自己的无辜。

“还说没有!”陆老师脸色一变,“叶驰敏看着你从她桌上拿了相机,往墙上敲,她抢回相机,镜头已经裂了。”

“不可能,怎么会啊,我干吗去碰她相机啊,我从没碰过啊。”朱朝阳只感觉这场对话来得完全莫名其妙,为何突然凭空冒出个相机镜头?

陆老师很讨厌地看着他:“你不要赖了,叶驰敏说了,她也不要你赔,她都这么大度,你却还要撒谎!”

“我……我……”朱朝阳平白无故被冤枉,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事,他一天都在做习题,从来都不曾碰过叶驰敏的什么鸟相机,这算怎么回事?

陆老师看了他几眼,脸色又逐渐转和缓:“你先回去自修,明后天考试,这件事先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去碰其他同学的东西了。”

朱朝阳还想为自己争辩,心中一想又放弃了,莫名其妙出了这种事,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跟老陆争辩有屁用?只能先回去问候叶驰敏这臭婆娘了。


4

夜自修上课铃已经响过,朱朝阳回到教室,狠狠瞪了叶驰敏一眼,只见她嘴角浮现一抹轻蔑的笑容,又低下头看书。

朱朝阳无奈坐回第一桌的位子上,同桌女生见他回来,偷偷用笔戳了下他手肘,他刚转过头去,女生忙压低声音道:“不要转过来让她们看到,我告诉你一件事。”

朱朝阳低头对着参考书,小声问:“什么事?”

女生身体保持不动,对着自己的书本,偷偷说话:“你是不是被老陆叫去,问你叶驰敏相机的事?”

“是啊。”

“嗯,你被她们冤枉了。”

“啊?”

“晚上我吃完饭的时候回到教室,看到叶驰敏和班长在摆弄相机,说是摔地上,镜头磕裂了。后来我听说她们准备向老陆告状说是你弄坏的。”

“这都行?”朱朝阳吃惊地瞪大眼,“我就知道,这是她们故意设计陷害的!我整天都在做习题,哪碰过她的鬼相机!这禽兽!我下课就找老陆澄清去!”

女生急忙道:“求你,别,我是偷偷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是我跟你说的,要不然,我就成女生公敌了。”

朱朝阳皱着眉,一脸纠结的样子,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应了句:“嗯。”

“你知道就行了,绝对不能说出去!”

“我不会说的。”

“嗯,她们这次这样冤枉你,有点过分了。”

“她们为什么要冤枉我?”

女生道:“不知道,我猜可能是叶驰敏摔坏了相机,怕被她爸骂。她爸是派出所的队长,以前当过兵,把她管得很严,她稍微犯点错就会打她。她说同学敲破的,她爸就不会怪她了,而且她爸一个警察总不好意思来学校要同学赔个镜头吧。”

“可恶!”朱朝阳握着拳,道:“居然为这个理由嫁祸给我!哼,她都这么大了,她爸还会打她?”

“她爸当过兵的嘛,说把她管教得比男孩子还凶,有次我见她耳朵根红红的,她说是被她爸打的。”

朱朝阳幸灾乐祸地哼笑:“难怪,她爸把她当男孩养了,难怪把她头发剃这么短,跟个男人变态尼姑婆一样,每天瞪着双死鱼眼,估计是被她爸打成这样的吧!”

同桌女生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正在这时,两人陡然感觉周围气温瞬间降到了冰点,不知什么时候陆老师已经从后门如鬼魅般走了进来,立在他们身旁,冷声质问:“聊得很开心啊!”

女生吐了下舌头,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朱朝阳尴尬地坐着,过了几秒,鼓足勇气道:“是我说笑话害方丽娜笑的。”

“明天就考试了,还有这么多心思!”

朱朝阳觉得老陆的肺部一定装了个冰箱,因为他隐约可见她鼻子喷出一股冷气。

熬到了下课,朱朝阳去上厕所,到了厕所外的洗手池边,看到叶驰敏正在洗茶杯,他拍了一下台盆,怒道:“你干吗要冤枉我?”

叶驰敏打量了他一会儿,冷笑了一下,没搭理,继续低下头洗茶杯。

“死贱人!”朱朝阳骂了一句,正想往厕所里走。

突然,叶驰敏“哇”一声哭了出来,朱朝阳吃惊地望着她,心中不解,我就骂了她一句,她就哭了?林黛玉啊!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叶驰敏拿起茶杯,把里面装着的整整一杯水,倒在了她自己头上,随后转身哭着跑走了。朱朝阳皱了皱眉,不知什么情况,忐忑地上完厕所,走向教室。刚经过办公室门口,就瞥见叶驰敏正在办公室里对着陆老师哭,旁边还有两个老师在劝慰着。

就在这时,陆老师也看到了他,立刻站起身,厉声叫道:“朱朝阳,你给我进来!”

朱朝阳浑身一激灵,看着老陆怒气冲冲的眼神,只好惊惧不安地走进办公室。

“你把整杯水泼到叶驰敏头上,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的!”

“什么!”朱朝阳瞪大了眼睛,“我……我没有啊,明明她自己泼的啊!”

这一刻,朱朝阳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现在任他怎么辩驳,都显得徒劳了。叶驰敏哭得那么伤心,头上全湿了,而且刚刚告过他的状。所有老师,理所当然相信,朱朝阳记恨她告状,于是拿水泼了她。

“明天把你妈妈叫来!”

朱朝阳脸上抽搐了一下:“我……真不是我泼的,她自己弄湿的,我……我明天还要考试。”

“还要赖!你这样不用考试了。”陆老师的态度非常决绝。

“我……我真没有泼她水,真的是她自己弄的。”他嘴角都在颤抖了。

“你还要赖是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成绩好不代表品德好,明天一定要把你妈妈叫来,否则就不用来学校了。”

朱朝阳指甲深深钉进了肉里,腮帮在颤抖着,从没有一天如这般糟糕。

上课铃响后,陆老师让叶驰敏回去自修,又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几句,让她保持好心态,不要影响明天的考试。

等叶驰敏走后,陆老师重新对向了朱朝阳,看了他一眼,随后缓和了一下语气:“嗯……你妈跟我说过你家里的情况,你爸妈离婚后,你爸不太管你,你妈在风景区上班,平时也都不在家。你妈说你大部分时候都一个人在家,让我们做老师的好好管教。但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没有,我真的没有。”朱朝阳带着哭腔了。

“你竟然还要赖!”陆老师眉头一皱,冷冷望着他,“你前几天还打了叶驰敏——”

“没有,那次也是她冤枉我的。”

陆老师深吸一口气,似乎对面前这个学生彻底放弃了希望:“你这个样子下去肯定不行,你明天把你妈叫学校来,我要跟她谈一下。”

“我……我妈明天上班。”

“请假也要来。今天晚上你夜自修不用接着上了,早点回去跟你妈打电话,让她明天来学校,不来的话,你明天也不用来考试了。”

朱朝阳抿着嘴,伫立不动。

“去,现在就回去!”陆老师拉着他的手臂,要把他拖出办公室。

快拖到门口时,朱朝阳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陆老师,让我明天考完试吧,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欺负叶驰敏的,我真的错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位老师,平时都挺喜欢朱朝阳,此时也一起来劝:“陆老师,算了吧,他认错了,让他写保证书,考试还是要让他考的。”

陆老师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在两位任课老师的共同劝说下,又看在朱朝阳痛哭认错的态度上,让他在办公室写好了保证书,才放他回教室。

回去后,他一直低着头,同桌女生偷偷问发生了什么事,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夜自修结束,他疲倦地收拾书包回家,刚走出教室,恰好又遇到叶驰敏,叶驰敏冷笑地说了句:“谁让你总考那么好,害我总被我爸骂,我就是让你难受,让你明天发挥差!瞧你这次还能不能考第一!”

朱朝阳一惊,这才明白叶驰敏今晚连番在老师面前演戏冤枉他的动机,竟然是妒忌他考试的分数,所以才这般设计陷害他!

他抬起愤怒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视线又低垂下去,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背着书包,走了。

他真盼望着这个学期快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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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5-10 被抛弃的孩子
5

暑假到了,朱朝阳觉得终于可以和晦气说声再见了。

这是一套才六十平米的九十年代老商品房,两室一厅。地上依旧铺着当年很流行的塑料地毯,墙上刷着石灰,很多地方显得乌黑油亮,沾满了岁月的味道。

右手边的房间里,头顶上的铁制大吊扇正呼啦呼啦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朱朝阳上身赤裸,穿了条小短裤躺在地上的席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书大约才五六十页,印刷粗糙,封面有四个大字“长高秘籍”。

这是他从某个杂志上看到的广告,给对方汇去了二十块钱,果然寄来了这本“秘籍”。秘籍写了各种长高的方法,他用笔一一圈出重点。此外,有一点引起他的特别重视,想要长高就不能喝碳酸饮料,碳酸饮料会影响钙的吸收,看来以后可乐绝对不能喝了,他在这一条上额外加注了一个五角星。

正当他看得入迷,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把秘籍合上塞进书架,起身打开铁门,外面还隔了扇老式铁栅栏的防盗门,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年纪与自己相仿,男孩的个子大约有一米六五,比他高一个头,女生比他还矮一些,两人的表情似乎显得很惊慌。

他迟疑一下:“你们找谁?”

“朱朝阳,你果然还住在这里!”男孩眼中放出光芒,激动地指着他自己,“还认得出我吗?”

“你?”朱朝阳打量着他,没过几秒钟就脱口而出,“丁浩!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投靠你的,别说了,快开门!”

门开后,丁浩领着后面的女孩快步走进屋,忙把门合上,急促问:“有水吗?渴死了。”

朱朝阳给两人倒了水,丁浩咕咕就喝,女孩微微侧过头,喝得很细致。

那个女孩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流露过表情,像是冰块做成的。

“她是?”朱朝阳指指女孩。

“普普,你叫她普普好了,她是我结拜妹妹。普普,这是我总跟你说起的朱朝阳,我们小学时是最要好的哥们,嗯……四年级到现在,都五年没见面了。”

“你好。”普普面无表情地朝他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由于有女生在场,朱朝阳只穿条小短裤不合适,回去套了件短袖,领他们到自己房间坐,道:“耗子,几年没见,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哈哈,高吗?我也不知道啊。”丁浩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

“唔……刚才看你们很急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

“哎,一言难尽,”丁浩甩甩手,做出个很老成的动作,“有人要抓我们走,我们是从车上逃下来的。”

朱朝阳惊慌道:“人贩子吗?要不要报警?”

“不不,不是人贩子,人贩子哪有抓我们这么大的小孩的?而是……”丁浩欲言又止,呵呵笑了下,随后又吐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啊。”

朱朝阳更加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几年都在哪读书?四年级一开学,老师就说你们家搬去外地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当时你走得真匆忙,都没跟我打声招呼。现在搬回来了?”

丁浩表情变了下,看了眼普普,普普仿佛像根木头,根本不在乎他们的谈话,脸上毫无波澜。

“怎么了?”朱朝阳愈发感觉奇怪。

丁浩吐了口气,低声问:“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去外地了?”

“你又没跟我说过,我怎么会知道?”

“嗯……那是因为……我爸妈当时被抓了。”

“什么意思?”

丁浩抿了抿嘴:“我爸妈杀了人,被抓了,枪毙了。”

“什么!”朱朝阳睁大了眼睛,随即用警惕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尤其是身高块头都大他一圈的丁浩,咳嗽一声,道:“我……我们怎么从不知道?”

“嗯……大概老师想保密,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有个同学是杀人犯的儿子吧。”丁浩嘴角扬着一丝自嘲般的笑容。

“咳咳……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啊,你爸妈杀人了,跟你又没关系。唔……你爸妈为什么杀人?”他其实并不想知道,只想随便扯点什么,好尽快想办法打发这两人走。他一听到丁浩爸妈杀了人,立刻起了警惕心,杀人犯的小孩,他可从来没接触过,一别五年,昔日友情也淡了,突然跑到他家来,他一个人在家,可不好应付。

丁浩微微胀红脸,低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听他们说,我妈曾出过轨,我爸很记恨,就要我妈替他找女人,然后……然后我妈扮成孕妇,路上装晕倒,骗了一个好心的女大学生送回家,嗯……然后被我爸强奸了,后来……他们俩一起把人杀了,很快被抓到,最后枪毙了。”

“这个样子……”朱朝阳听他简单的几句描述,又被吓了一跳,心中忐忑不安,更想早点把他们打发走,过了好久,才问:“那这几年你去哪了?”

“北京的一家孤儿院,像我这样的杀人犯小孩,家里亲戚都不要养,只能送去孤儿院。普普也和我一样,我们都是第一监护人没了,第二监护人不愿养,就被送到那家孤儿院了。”

普普抬头看了朱朝阳一眼,又把头转开。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

两个都是杀人犯小孩!朱朝阳再一次被震住。他真后悔刚刚开门,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该躲在房间里,装作屋里没人。现在他们来找自己干吗?

隔了好久,朱朝阳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道:“对了,你们在北京,怎么会回这里了?”

丁浩表情有些古怪,撇撇嘴:“逃出来的呗,反正我们都不想待了,花了好几个月,才从北京一路找回了宁市。普普是江苏的,她不想回老家,我其他地方也不认识,只能回这里了。我不敢找亲人,他们知道我们逃出来,肯定要找警察把我们送回去的。本来我们想在宁市待几天,再去想以后去哪落脚,可今天真不走运,我们在路边——”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了嘴,不说了。

“在路边干什么?”

丁浩犹豫了片刻,哈哈一笑:“我们身上钱不多了,只能在路边讨饭咯。”

“什么!”朱朝阳根本无法想象,昔日最要好的小学同学,现在竟会沦落到路边乞讨的境地。

“我知道我说了你会看不起我的,不过我也没办法。”他低下头。

“不不,我没有半点看不起你的意思。”

“嘎嘎,是吗?”丁浩又笑了笑,抬起头,“后来嘛,有辆车停下来,车上写着……普普,写着什么?”

“城管执法。”普普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

“对对,城管执法,说这里不能乞讨,让我们换别处。我们就先走了,那时肚子饿了,我们就去旁边一家小面店吃东西,还没开始吃呢,又来一辆面包车,下来的人说他们是民政局的,说有人打电话,有两个小孩乞讨,他们要把我们带去收容站,联系家长。没办法,几个成年人要带我们走,我也不敢怎么样。但如果真回去了,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不是又要把我们送回去吗?所以半路我和普普借口要小便,让他们停下车等我们,我们就赶紧逃了。刚好跑到你家附近,我记得你家住址,就碰碰运气来敲门,没想到你果然还住在这里啊!”

听了他的描述,朱朝阳心中愈加忐忑不安,尽管丁浩是他小学时最好的玩伴,可是几年不见,感情早已淡漠,现在这两个“问题少年”进了家门,该如何是好呢?

直接赶出去,会不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如果留他们待家里,接下去会怎么样呢?他微微皱起眉头,吞吞吐吐道:“那你们……你们有什么打算?”

丁浩双手一摊:“还没想好呢,也许我去找份工作,不过普普太小了,你看她个子也小啊,她比我们小两岁,虚岁才十二呢。最好她能有个地方读书。”

“你呢?你不读书了?”

“我在孤儿院最不愿意的就是上课,哈哈,我早就想出来打工了。”

“可是你这个年纪,是童工,没人敢用你的啊。”

丁浩不屑一笑:“我不说,谁知道呢,你看我,个子这么高,哪点像童工了?”

朱朝阳想了想,有些尴尬地问:“那……那你们最近什么打算?我是说……你们打算住哪里?哦……我家就这么点大,嗯……你们也看到了。”

丁浩仿佛看穿他的心事,笑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赖你家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让我们暂时住个一两天,休息一下就走。”

“这个……”朱朝阳露出为难的表情,留两个问题少年在家住,这是很危险的事。

普普抬起头,道:“耗子,算了,我们走吧。”

丁浩凑近普普,小声道:“今天包落在那个车上了,身上钱不多,我怕……怕没地方住。”

“没关系,总有办法的。”普普波澜不惊地说。

丁浩看了普普一眼,又看了眼朱朝阳,站起身,哈哈笑了笑:“好吧,那我们就先走吧。朝阳,再见,等我以后找到工作再来看你。”

朱朝阳皱着眉,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下次等我工作赚了钱,再来请你吃肯德基,嘿嘿。朝阳,再见啦!”丁浩朝他挥挥手,转身带普普走,走出几步,又返身道,“差点忘了,朝阳,我包里有袋冰糖葫芦,是北京买的,一颗颗包装起来的,你肯定没吃过,我本来就说,如果还能见到你,就给你尝尝——”

普普白了丁浩一眼:“包不是落车上了吗?”

丁浩啊了一声,随后尴尬地摸摸头、耸耸肩:“那只能以后有机会再给你带了。好吧,你多保重,拜拜!”

“这个——嗯——等等——”朱朝阳听他这么说,心中颇有几分愧疚,毕竟,丁浩曾是他小学时最要好的朋友,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好几年。朱朝阳有回被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欺负时,丁浩还出头帮他打架,结果丁浩被人揍了一顿,他却自己逃走了,事后丁浩半句怪他的话都没说,反而说如果你不逃,两人都要被打,一人被打总比两人都被打要好。想到昔日的交情,朱朝阳不禁感动,一瞬间忘了他们是杀人犯的小孩,鼓起勇气道:“你们今天没地方住的话,先住我家吧,我妈在景区上班,隔几天回一次家,明后两天都不在,你们暂时住我家好了。”

“真的?”丁浩显得有些喜出望外。

“嗯,我妈房间不方便住,要不普普睡床上,我跟你睡地上,行吗?”

丁浩看着朱朝阳,又转向普普:“你觉得呢?”

普普面无表情地沉默几秒,摇摇头:“打扰别人不好。”

朱朝阳连忙道:“真的没关系。”

普普又沉默了一阵,最后点点头:“那就麻烦朝阳哥哥了,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告诉我们,我们不会怪你的,我们不会赖在你家。”

朱朝阳一阵脸红。


6

“普普面条做得真不错,比我做的好多了。”朱朝阳手里捧着一碗面条。

“是的,以前在孤儿院,她经常帮阿姨做饭。”丁浩道。

普普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很小口地吃着面条,咬得很细致,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似乎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看着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朱朝阳试图去讨好她:“普普,你吃这么点面条就够了吗?”

“嗯,够了。”普普很平静地应一句。

丁浩瞧了她一眼,替她解释:“她一直吃很少的。现在又是中午,天气太热,我都没什么胃口了。”他嘴里虽说没胃口,可朱朝阳明明看着他已经捧起第三碗了。

“那么……普普,你家里也是同样的原因,你才到了孤儿院的?”

丁浩替她回答:“当然了,我们这个孤儿院里都是没有第一监护人,其他监护人不要的,哈哈,我们这样的小孩全国有一百多个。”

“哦,”看着丁浩开朗的神情,朱朝阳很难想象如果自己也是这样的经历,是否能这么笑着说出来,仿佛在说别人无关紧要的事,他现在和两人接触了一阵,已经对他们是杀人犯小孩的身份不太介意了,“嗯……那普普的爸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咯噔”,话音一落,普普的筷子突然掉在了桌子上,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的碗。

朱朝阳连忙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普普没有说话,重新拾起筷子,吸了一口面条。

丁浩故意哈哈一笑,挥着手说:“没关系的,你是自己人,告诉你也没关系。对吧,普普?”

普普表情木然,没有回答。丁浩就当她默认了,声音垂了下来,叹口气:“她爸爸杀了她妈妈和她弟弟,然后她爸爸被抓了,判了死刑。”

“不,我爸没有杀人!”普普顿时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丁浩,“我告诉过你,真的,我爸没有杀人。”

“可是……其他教导员都这么说。”

“不,他们都不知道。我爸枪毙前一个小时,我见到他,他亲口告诉我,他要我相信他,他真的没有杀了妈妈,虽然他和妈妈不合,会吵架,可是他很爱我,为了我,他不可能杀了妈妈的。”

朱朝阳不解问:“那为什么警察抓了你爸爸?警察不会抓错人的。”

“会的,他们就是抓错人了,他们就是冤枉我爸的!我爸告诉我,警察不让他睡觉,逼着问了他很多天,他没办法才承认杀人的。可他真没有杀人!那时我七岁,但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爸跟我说,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只希望我知道,他真的没有杀妈妈,他永远爱我,即便他死了,也会一直爱我。”普普的表情很认真,可她却没流半点泪,甚至眼眶发红都没有。

朱朝阳默然无语。这时,普普又道:“朝阳哥哥,你有相机吗?”

“相机?做什么用?”

“我爸说让我以后有空把我的照片烧给他,让他看到我在长大,我每年在我爸忌日时,都会拍照片,还写一封信给他。下个月是我爸爸忌日,可是我今年没有照片了。”

“这样啊,”朱朝阳抿抿嘴,“相机我没有,看来只能去照相馆拍一张了。”

“拍照片要多少钱?”丁浩连忙问,他的包丢民政局车上了,他现在必须为身上仅存的一点钱做精打细算的准备。

“大概……十几块吧。”朱朝阳也不能确定。

“十几块啊……”丁浩皱眉摸进口袋,过了会儿又笑起来,“嗯,照片是一定要拍的,十几块,也不贵,呵呵,普普,我有钱的。”

“嗯。”普普朝他点点头。

吃完面条,三人又开始了聊天。毕竟都是小孩子,彼此熟络得很快,不似成年人总会有所保留。三人聊着这几年的经历,知道朱朝阳成绩年级第一,两人羡慕不已。随后又聊到丁浩和普普从北京花几个月时间回到宁市的经历,看得出,他们俩都不想谈这几个月的事,总之,有很多朱朝阳想象不到的困难和遭遇,他们骗过好心人的钱,也偶尔偷过超市里的零食。

说到曾偷过东西,朱朝阳原本已经放松的心又开始纠结,再度后悔留两人住下了。他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妈的房间,那里柜子里有几千现金,待会儿就去把门关了,千万不要被发现。他打量着丁浩和普普,两人似乎都没发觉他的这个想法,遂稍微放下了心。

正聊得开心,家里电话响了,他跑到妈妈房间接了电话,挂断后,思索了几秒,连忙把抽屉里的现金拿出来,塞到了床头柜后面,又找到一根毛线,走出房间时,关上门,同时把毛线压在门缝上,这样如果门开过,那么毛线就会掉到地上,他长了个心眼。

出来后,朱朝阳说:“我爸刚打电话来,让我现在去他那儿一趟,那么下午……你们待哪儿好呢?”

丁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说:“没关系,我和普普到楼下逛逛,等你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朱朝阳如释重负,看来他们俩并没有其他坏主意,反而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7

沿区政府往东五公里有片工业园区,坐落着诸多规模不一的渔业冷冻厂。园区西面有家规模中等的厂子,叫“永平水产”,此刻,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放着的都是软中华,朱永平正在跟五六个旁边工厂的老板打牌。

这一把开牌后,朱永平看了一圈,大叫一声:“通吃!”笑着将台面上的三四千块现金全部拢进手里。

“永平今天手气好得不得了,连庄不知多少把了?”一个叫杨根长的老板说。

“前天输得多啊,今天总要赢回来的!”朱永平笑呵呵地切起牌来。

“钱赢这么多,给点你儿子啊。”另一位叫方建平的老板道。

“我给的啊。”

“给个空气啊!”方建平摇头冷笑,“昨天我带我家丽娜去新华书店,碰到你儿子坐地上看书,我问他怎么在这里看书,他说天气太热,新华书店有空调。你瞧瞧,爹做大老板,儿子弄得跟个讨饭的一样,要跑新华书店蹭空调。”

朱永平脸微微发红,强自道:“钱我也给的啊,朝阳跟他妈都比较省,不舍得花。”

方建平拿起发好的牌,一边摆弄一边继续说:“肯定是你给的少。丽娜跟你儿子是同桌,她说你儿子衣服很少换,穿来穿去就那么几套,你这做爹的,自己穿几千上万的名牌,把你老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亲儿子却像个小讨饭。我说句实在话,儿子总归是儿子,就算离了婚,那也是你亲儿子,总归要照顾的。”

杨根长也说:“就是,我听建平女儿说,你儿子全校第一,多争气的小孩,我们这些人的小孩里,就你儿子成绩好。”

“他全校第一啊?”朱永平随口问了句。

“你这做爹的连他考全校第一都不知道?”方建平冷笑起来,“你那个书读不进的宝贝女儿,才小学两年级就考不及格了,这么没用,你还每天弄得像块宝,把这么聪明的儿子扔一边不管。我们这些人里随便哪个小孩有你儿子一半聪明,做梦都在笑了。”

其他朋友也纷纷数落起朱永平来。

朱永平脸上挂不住,尴尬道:“我过几天把他叫来,给他些钱。”

方建平道:“不用过几天了,今天你老婆不是带你那宝贝女儿去动物园了吗?反正她们不在,你把你儿子叫过来玩玩好了,我也拜托他多教教我家丽娜,让她成绩提高点,过完暑假都初三了呢。”

杨根长道:“就是的,你老婆不让你跟你儿子联系我们也知道,平时你老婆和你女儿在,也晓得你不方便见儿子,今天她们出去玩了,不是刚刚好?让你儿子教好建平他女儿,说不定教着教着,教出感情,建平将来就是你儿子老丈人了,建平那辆宾利就是你儿子开了,建平这么大的一爿厂,到时候就改姓朱了,你赚死了。”

大家哈哈大笑。朱永平经不住朋友的揶揄,脸有愧色地拿起手机,拨给了儿子。


8

“爸爸,方叔叔,杨叔叔,叔叔,伯伯,好。”朱朝阳走进他爸的办公室,依次有礼貌地跟每个人打招呼。

杨根长笑道:“瞧你儿子多懂事,这叫知书达理,不像我那狗屁儿子。”

朱永平略略得意地摸摸儿子的头,道:“儿子,帮叔叔伯伯倒点水来。”

朱朝阳依言照做。

方建平一边配着手里的牌,一边瞅向他:“朝阳,我家丽娜这次考的只有班上的二十几名,这个成绩连二中都不一定进,你跟她同桌,平时要多教教她啊。”

朱朝阳点点头:“嗯,我会的。”

“那方叔叔先谢谢你啦。”

“方叔叔您太客气了。”

几位老板都连连点头,觉得一个初中生如此彬彬有礼,实属难得。

方建平继续道:“你爸平时有没有给你钱?”

“嗯……有的。”

“这次给了你多少?”

“这次?”朱朝阳不解地看着他爸。

朱永平连忙解释:“暑假不是刚开始吗,我还没给过,等下给你。”

方建平道:“上次你爸什么时候给你钱的?”

朱朝阳低头道:“过年的时候。”

“给了多少。”

朱朝阳老实地回答:“两千块。”

众朋友嘴里冒出一阵笑意。

朱永平脸色发红,看着手里的牌,解释着:“过年时我手里也不宽裕,给少了。”

方建平道:“今天你爸赢了一万多了,等下你爸赢的钱都会给你的,对吧,永平?反正你老婆不在,赌桌上的钱她又不知道,我们也不会跟她说你赢了多少,你就说你输了好了。”

其他老板们也纷纷点头,说就该这样。

朱永平只好道:“那必须的,儿子,到老爸这里来,看老爸今天能赢多少。”

这局打完,轮到了杨根长坐庄,他正在洗牌,有两个人走进了办公室。前面一个女人三十出头,装扮艳丽,看上去很年轻,手上戴着翡翠链子,脖子上是镶宝石的白金链,挎着一个皮包,手指上勾着一把宝马的钥匙,她身后跟着个九岁的小女孩,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哎哟,累死了。”女人把钥匙扔桌上,揉着手臂。

“你们这么早就回来啦?”朱永平一见她们俩,慌忙站起身,挡在朱朝阳前面,脸上写满了尴尬。

“相机太老了,电池充电不行,没拍几张就关机了,只能早早回来。这相机可以扔掉了,都四五年了,明天去重新买一个。”她把一个数码相机扔到了桌子一角,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哦,那要不你们先回家,我们还要玩很久呢。”

女人对丈夫打牌本来不感兴趣,但感觉丈夫今天有点异样,仔细看了眼,马上注意到了他身后还坐着个小男孩,她一眼就认出了是他儿子朱朝阳,脸上瞬时浮过一抹冷笑,瞪了朱永平一眼。

朱朝阳当然知道这女人就是勾引走他爸的人,那小女孩是这女人跟他爸生的,他抿抿嘴,侧过头,不知所措地坐在位子上,装作没看到她们母女。

杨根长停下发牌,几个朋友都脸带笑意看着这一幕。

小女孩也看见了朱朝阳,好奇地跑过来,指着问:“爸爸,这位哥哥是谁呀?”

“是……”朱永平脸色尴尬,犹豫了片刻,道,“这是方叔叔的侄子,今天过来玩的。”

“哈哈!”其他几个打牌的朋友哄堂大笑。

杨根长忍不住嚷道:“太有才了,实在太有才了,阿拉宁市的朱有才啊!”

“喂喂,你们别笑,”方建平一本正经地说,“有才哥说的没错啊,朝阳叫我叔叔,当然是我侄子了。”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脸色也掠过一抹冷笑。

杨根长笑嘻嘻地看着小女孩,道:“朱晶晶,听说你这次期末考试不及格啊?”

小女孩害羞地躲到朱永平身后,拉着她爸的手臂撒娇:“不是的,不是的,我粗心没考好的……”

杨根长指着朱朝阳,道:“你要跟哥哥学习啊,他是他们学校第一呢。”

女人脸上浮过一抹不悦,但稍纵即逝,拉过女儿,也附和着说:“对呀,你要好好学习,要考得比这位哥哥还要好,知道吗?”她把“还要好”这三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知道了,知道了啦!”小女孩一脸不高兴。

方建平又道:“瞧我侄子,衣服都洗得雪白了,有才哥,帮我带侄子去买几套衣服没问题吧。待会儿花了多少钱,回来跟我算账好了。”

他朝朱朝阳眨了下眼睛,朱朝阳茫然无措地坐着。

“这个……”朱永平很是尴尬。

“去吧,你位子阿杰替上,”杨根长说,“建平侄子衣服这么旧了,多买几件是应该的。你说呢,阿嫂?”他瞧向朱永平老婆。

女人不好在丈夫朋友面前驳了面子,只好道:“嗯,正好我们也准备去买衣服,永平,你就带上朝阳一起去吧。晶晶,我们先去车上,等下爸爸带我们去买衣服。”

小女孩开心道:“好呀,我要去金光百货!”

女人又扫了朱朝阳一眼,笑了笑,拉着女儿先出去了。

等她们出去后,朱永平在一帮人怂恿下,只好道:“儿子,爸爸带你买衣服去。”

“哦,”朱朝阳站起来,想了想,又摇头,“爸,我不去了,我想早点回家。”

其他几位老板连声给他鼓励:“都说去了,怎么能不去?不差这么点时间,你爸等下会开车送你回家的,去吧!”

朱朝阳只好缓缓点点头。

朱永平带着儿子走出几步,又停下脚步,低头悄悄嘱托:“你妹妹一直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现在她太小,告诉她你爸离过婚,对她心理影响不好,嗯……所以我说你是方叔叔的侄子,等她大了我再告诉她。等下你……你……你暂时叫我叔叔,好吗?”

“嗯。”朱朝阳低着头,小声应了句。

朱永平收了赌桌上的钱,点了下,摸出其中五千,交给儿子,道:“钱藏口袋里,不要拿出来,等下不要告诉你阿姨我给你钱了。”

“知道了。”

朱永平歉意地拍拍儿子肩膀,抿抿嘴,转头对朋友们打了下招呼。为了显得神态自若,他又拿起桌上的相机,摆弄一下,道:“这相机岁数是有点大了,难怪拍不出,该扔掉了。”

朱朝阳突然记起普普要拍照片,连忙道:“爸,你这个相机真不要了?”

“嗯,是啊,这个没用了。”

“哦,那能不能给我?”

“你要相机?我下次买个新的给你。”

朱朝阳一点都不奢望爸爸真会买相机给他:“嗯,如果不要的话,给我吧,我有时候拍下玩玩。”

朱永平点头爽快答应:“好吧,反正你还读书,用不到专业相机,你想要就拿去玩吧。我拿个盒子给你装下。”

从坐上这辆宝马越野车开始,朱朝阳一直忐忑不安。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几乎都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偶尔几次抬头,看到车内反光镜上,女人也正朝他看,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他又连忙把头低下。身旁三个人的欢声笑语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他完全是多余的。

很快到了市里最好的商场金光百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朱永平和朱朝阳走在一起,女人带着女儿却跟在后面,没跟上来,母女俩似乎在窃窃私语。

朱朝阳走到一家运动品牌店前,停下脚步。

朱永平看着儿子,道:“你想买运动服?”

“我……我想看看运动鞋。”

现在中学生很早就有了攀比意识,穿名牌运动鞋很流行。不过朱朝阳从没穿过,他一直穿普通的胶鞋。

他看中了一款学校里很多同学讨论的鞋子,忍不住兴奋道:“爸——”

他突然醒悟,同时也发现朱永平咳嗽一声,朝他眨了下眼睛,连忙改口:“叔叔,我想看看这个鞋子。”

服务员马上热情地问了脚码,拿出鞋子让他试。朱永平在旁边等着,他刚试到一半,小女孩在店外喊起来:“爸爸,快过来,我要买那个衣服!”

“等下,等朝阳哥哥试好鞋子。”

“不,我不要,我要你马上过来!我要你马上来!”小女孩带着哭腔撒起娇来。

“哎,真麻烦,好好好,我马上来。”

朱朝阳抬起头,看到女人站在女儿身边,正在跟女儿悄悄说着话,脸上有一抹胜利者的微笑,他连忙把头低下。

“爸,你快过来,快过来!”小女孩拖长音调撒娇着。

“好好,来了。试好了吗?”朱永平看着儿子试鞋,着急问,“大小合适吗?”

“嗯,刚刚好。”

“嗯,那就不用试了,我看这双挺好的,就买它了。小姐,多少钱?”他急着掏了钱。

朱朝阳站起身,看着爸爸因小女孩撒个娇就变得急迫的神色,抿了抿嘴,随后道:“我鞋子买了,衣服裤子下次买吧,我先回家去了。”

“嗯……等下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好。”

“这样子……那好吧。”朱永平也希望早些结束今天的尴尬。朱朝阳站起身,拎着打包起来的旧鞋子,拿着装在盒子里的旧相机,默默地朝商场门口走。朱永平则到了妻子女儿前,解释说朱朝阳有事先走了,我们继续逛之类的话。

朱朝阳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女人正脸带笑意瞅着他,小女孩则很生气的样子瞪着他,接着又做出一个鬼脸,朝他呸呸呸。

朱朝阳紧紧握住拳头,死命咬住牙关,走出商场。


9

刚到家楼下,朱朝阳就瞧见了倚在墙边聊天的丁浩和普普,丁浩皱着眉,一副苦闷的样子,普普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两人看见他后,丁浩马上换上了笑脸,带着普普朝他奔来。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丁浩问。

“嗯……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

普普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说了句:“你好像不高兴。”

“嗯……有吗?我很好啊。”朱朝阳故意笑出声,掩饰自己的心情。

“他不高兴吗?我怎么看不出?”丁浩好奇地瞧着他。

普普没有搭理丁浩,只是盯着朱朝阳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哭过?”

“怎么可能啊!我干吗哭啊!”

丁浩看着他眼睛,也发现了:“咦,朝阳,你真的哭过吧?”

普普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如果是因为我们的突然到来,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我们不会怪你的。”

丁浩一愣,低下了头:“哎,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啦,没有通知,突然就来你家找你了。我们这样的小孩随便找谁,都是带来麻烦的,哎,朝阳,我们先走了,不打扰你了,以后再见。”

两人径直要走了,朱朝阳顿时感觉一阵空荡荡的失落,突然间,他很想找人说话,在他们走出几步后,连忙叫住:“错了,你们误会了,不关你们的事。”

普普微微皱了下眉,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不是因为我们?如果是其他人,如果是谁欺负你的话,你告诉耗子,他打架很厉害,整个孤儿院没人是他对手,你不要怕。”

“对,我打架很厉害,朝阳,你放心,如果谁欺负你,我替你出头!”丁浩得意洋洋地说着,立刻用着半带痞腔的调子,吹嘘起他以往跟人打架的豪华经历,总之意思是,不管谁欺负朱朝阳,就是欺负他丁浩,他丁浩可不是好惹的,分分钟就能削死一个人。

朱朝阳平时在学校,一心用功读书,性格内向,几乎没有朋友,更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见他们俩如此关心自己,瞬间感到了一股暖流,便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向他们倾诉,唯独略去了他口袋里装着五千块的事,因为他对他们俩还是不放心,不敢让他们面对五千块的诱惑。

听完,丁浩道:“你毕竟是你爸的儿子,他怎么对你不关心,反而关心女儿呢?”他瞧了眼普普,忙补充一句,“男女平等我知道。我意思是说,一般大人都更宠儿子,怎么你爸是反过来的?”

普普不屑地反驳道:“那也不一定,偏心眼的多了去了,同样两个孩子,有些人对其中一个不闻不问,对另一个好得要死。”

朱朝阳泄气地摇摇头:“我妈说我爸怕那个婊子,一见到婊子,就丢了魂,整个人都被勾走了,婊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一直特别宠小婊子,那个小婊子很会撒娇的。前几年我爸还会经常偷偷联系我,给我钱,后来听我奶奶说,为这事,婊子跟他吵了很多次,还要查他电话,这几年他都很少联系我了。”

丁浩义愤填膺地握起拳头:“这个大婊子和她的小婊子这样对你,实在太可恶了,要是没她们,你爸肯定还是和你妈好好过下去的。嗯……可是现在是她们俩欺负你,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朱朝阳拍拍他肩膀,苦笑下:“没关系,谁都帮不了的。哦,对了,普普,这是相机,我爸说电池充不太进,充了电只能用一小段时间,但我想拍几张照片应该够了,到时我们自己拍好,再拿到打印店打印出来,你看好吗?”

普普微红着脸低下头,道:“谢谢朝阳哥哥。”

丁浩道:“朝阳真是大好人,对吧,普普?”

“嗯。”

朱朝阳被他们说得很不好意思。

普普道:“朝阳哥哥,那个大婊子是大人,我们没办法,小婊子你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吗?”

“不知道,只知道读小学二年级。”

“如果知道哪个学校就好办了,下次我们去学校打她一顿,替你出气!”

丁浩连忙道:“好办法,我想好了,到时你不要露面,只要告诉我哪个是她,我一把抱着她扔到垃圾桶里,再盖上盖子,哈哈,到时有的她哭了吧。”

朱朝阳听了他的“计谋”,仿佛眼前就出现了小婊子被人扔进垃圾桶哇哇大哭的模样,瞬间被逗得哈哈大笑。

普普冷笑一声:“这就够了?最好是把她衣服脱光,把衣服扔进厕所大便堆里。”她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

朱朝阳微微吃惊地看着她,没想到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女孩,主意更毒辣,不过如果真能那样,一定很酷。

普普一本正经地说:“以前我有个弟弟,我妈生了我弟弟后,对他很好,对我从不关心,我真恨死她们了,只有我爸才对我好。朝阳哥哥,你刚好跟我相反,你爸爸对你冷淡,对小婊子好,你妈妈对你好。”

“那现在你和你弟弟还有联系吗?”

“哼,”普普嘴角一撇,“已经死了,跟我妈一起死的,听说我弟弟是我妈偷偷跟其他男人生的野种,不是我爸亲生的。所以别人冤枉我爸杀了她们俩,结果害我爸爸被枪毙,我真恨死她们了!我真恨不得她们俩再死一遍!”

朱朝阳感同身受地点点头,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普普从之前的冷冰冰中,话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原来普普的经历跟他很像。也难怪普普这么想帮他报复那个小婊子。

可真能那么报复吗?恐怕也只能这样背后说点玩笑话,出出气吧。


10

吃过晚饭,丁浩和普普都迫不及待地去卫生间洗澡,在他们几个月的流浪中,并不是每天都有条件洗澡。

稍后,三人坐一起闲聊,朱朝阳和丁浩都席地而坐,普普独自靠近小阳台的位置,似乎刻意与两人保持了很远的距离。朱朝阳稍微感觉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问。

“耗子,你们为什么要从孤儿院跑出来?”

“这个嘛,”丁浩看了眼普普,道,“那里的人太坏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怎么坏了?”

“其实也不是一直坏啦,以前院长是个老阿姨,她对我们大家可好了,把我们当成她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样。前年老阿姨退休了,换来了现在的院长,是个男人,一个死胖子。”

普普冷哼一声,补充道:“还是个恶心的大色狼。”

“色狼?”

丁浩严肃地点头:“对,他摸普普了。”

“摸什么?”尽管现在大部分初中生对性知识懂很多,不过朱朝阳平时不太和同学交流,对男女知识并不十分了解,仅限于电视上常见的牵手和接吻,虽然也听到过一些男同学口中的做爱,但也一知半解。

普普也才刚刚开始发育,对男女之事并没多少害羞感,很直接地说:“他把我带到单独的房间,脱了我衣服裤子,要摸我。”

“这……怎么这样子!”

“有好多次,他还脱了他的裤子,把他的小鸡鸡塞我嘴里,臭死了,他小鸡鸡上还有很多毛,几次吃到我嘴里,太恶心了,每次都想吐。”普普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他为什么把小鸡鸡放你嘴里?”

“不知道。”

朱朝阳看向丁浩:“你知道吗?”

“我?嗯……”丁浩脸上露出怪怪的表情,看着他们俩浑然不知的模样,嘿嘿笑了下摇摇头,“反正不是好事。后来有一次,死胖子又来找普普。普普之前跟我说过,要我去救她,死胖子还没脱裤子,我就闯进来了,他很生气,把我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关了一天一夜,东西都没给我吃,这死胖子,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一定回去揍死他!”他揉搓着双手,做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普普补充道:“不光是我,他还强拉其他女生去,很多女生都被他摸过。”

丁浩反驳:“李红是自愿去的!她说死胖子给他买零食,对她特别好,她想做死胖子的老婆。”

“哼,随便她!反正我受不了,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也是,上回我偷偷出去玩,回来被他发现,还被他揍了一顿,硬说我偷钱。”

朱朝阳不解:“他为什么说你偷钱?”

“我出去打游戏机了,他冤枉我偷了教导员的钱,说要不然我怎么会有钱的。”

“嗯……那你怎么会有钱的?”

“以前社会上有好心人来看我们的时候给的,我没交出去。其他人都交上去了,死胖子说钱拿来给我们买零食,可每次交上去有几百上千,也没见他买什么东西给我们吃。所以我就不交,偷偷藏着,逃出来打了下游戏机,这死胖子就冤枉我偷钱。”

朱朝阳道:“那你们这次逃出来,孤儿院会找你们吗?”

两人同时点头,丁浩道:“肯定找的,我以前听老阿姨说过,孤儿院里的每个小孩都是登记的,上级要来查人数。后来我们逃出来后,住在北京一间小旅馆里时,看电视,有个新闻里还在找我们两个呢,我们俩的照片都有,死胖子还在电视里假模假式哭着叫我们回去。我们就怕被他们抓回去。如果回去了,死胖子指不定会怎么对付我们呢!而且,哈哈,我们逃跑前,我偷偷到死胖子办公室,偷了他的钱包,里面有整整四千多块钱,要是没这笔钱,我们逃出来没几天就过不下去了呢,正是靠这笔钱,我们才敢出逃,过了这么久日子呢。所以啊,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去,我们私自逃跑加上偷他钱包,死胖子一定会把我活活打死。”

“你们如果不逃出来,难道一辈子都要留在孤儿院里吗?”

丁浩道:“那也不是,只有到了十八周岁才能走,到那时,不走也会赶你走的。不过到十八岁还要好些年呢,我和普普都等不住了。住在里面就跟坐牢一样,平时都不能出去玩,好像说我们这个孤儿院管得特别严格,决不许小孩私自逃出去的。”

普普冷声道:“那是因为我们爸妈都是杀人犯,他们也是这么看待我们的,觉得我们出去就是祸害!”

这时,朱朝阳听到“噗噗”几声放屁响,随即闻到一股臭味,他皱眉道:“耗子,你放屁也不提前通知的啊?”

丁浩看了眼普普,普普微微把头侧过,表情显得黯淡,丁浩歪了下嘴,笑道:“好啦,下回我放屁一定提前三分钟通知你。”

三个人旋即又笑成一团。

笑过以后,丁浩神情又转回沮丧,叹了口气:“真羡慕你,你虽然爸妈离婚了,可你至少有个家,有个学校读书,有这么多同学,不像我们,谁都不要,以后去哪里都不知道。”

谈话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不是滋味,朱朝阳看着丁浩和普普的神色,勉强笑了笑,道:“也别羡慕我了,我也不好,在学校总是被人欺负。”

“谁欺负你?我削死他!”丁浩又摆出了打架的天赋。

“是女的,你敢打女的吗?”

“女的?”丁浩尴尬地笑了笑,“好男不跟女斗,女的我不好打,让普普打,哈哈,不过普普比我们小两岁,恐怕打不过你的女同学。”

普普撇撇嘴。

朱朝阳吐口气,道:“打她也没用啦,她爸是派出所的,谁敢打她呀。而且这事也不是靠打能解决的。”

朱朝阳郁闷地把叶驰敏几次在老师面前诬陷他的事说了一遍。

丁浩皱眉道:“明明是她冤枉你,老师就是不肯相信你吗?”

朱朝阳冷哼一声:“成年人就会听一面之词,尤其是女生的一面之词,笨得跟猪一样。”他愤恨地握住拳,“在成年人眼里,小孩子永远是简单的,即便小孩会撒谎,那谎言也是能马上戳穿的。他们根本想象不到小孩子的诡计多端,哪怕他们自己也曾当过小孩。”

丁浩和普普都认同地点头。

朱朝阳道:“成年人眼里,刚出生的婴儿到十几岁的学生,他们都一概视作小孩。几岁大的小孩当然很简单,撒的谎也很容易识破,可是到了十几岁,小孩已经不再单纯了,可是他们还是把小孩想象得很简单。”

普普道:“成年人更坏,你被你同学故意栽赃,我和耗子哥都被成年人多次冤枉过。”

“是吗?”

丁浩鼻子重重哼了声,点点头。

普普道:“我爸被枪毙后,那时我叔叔家愿意收养我。可是才过了几个星期,有回一个女同学放学路上跟我吵架,她骂我是杀人犯小孩,我跟她打起来了,把她打哭,她逃走了。当天晚上,她家里人在水库里找到她,她淹死了,然后就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到叔叔家找我,要打我,警察都来了,把我带到派出所,关了整整两天,我说我没推过她,不知道她怎么掉水库里的,大家都不信。最后,警察也说没证据,把我放了,可她家里人又来找麻烦,婶婶不同意继续收养我,最后把我送到孤儿院。”

“那么……”朱朝阳小心地问,“那个女同学,真的是你推下去的吗?”

普普失望地看他一眼,撇撇嘴:“当然不是,我打了她几下后就回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

丁浩道:“我爸妈刚被抓进去那会儿也一样,我回了老家,亲戚没人要我,我一个人在外面玩时,店老板说我偷东西,明明不是我,我身上也搜不出来,硬要冤枉我偷的,店老板儿子还打了我一顿,当天晚上我拿石头砸了他家玻璃,结果被抓了,后来也被送到孤儿院来了。”

三个小孩各自脸上都写满了愤恨和无奈,仿佛整个社会太多的不公加诸他们身上。

过了一会儿,朱朝阳故意笑出声打破气恼的氛围:“不提这些事情了,我们看下相机,晚上充满电,明天给普普拍照片吧。”

“这相机你会用了吗?”普普很期待地看着他。

朱朝阳摇摇头:“不会,得研究一下,我看别人是把数码相机连到电脑上的,我床底下有台旧电脑,我妈以前失业培训时,政府送的,帮助练打字,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他们搬出电脑,折腾了好久,依旧弄不来,最后找了隔壁邻居的一个年轻哥哥来帮忙,总算弄好了电脑,又连上了相机。年轻哥哥简单教了一下各种操作,朱朝阳本就聪明,很快学会了。

他通过电脑打开相机里的文件,出现了很多照片,全是他爸爸和那女人、女儿的合影,他们一家非常亲热,爸爸总是抱起女儿亲她。

朱朝阳正想一股脑儿全删掉,普普连忙道:“别删完,留几张,我们记下小婊子的长相,下次如果有机会,可以替你出气。”

朱朝阳看着照片中亲密的一家,又想起下午那根本忘不了的记忆,用力地咬紧了牙,把删照片的动作停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问普普:“明天你想去哪里拍照片?”

“嗯……最好找个漂亮的地方。”

“什么地方算漂亮?”

“我也不知道,朝阳哥哥你觉得呢?”

朱朝阳想了一下,道:“要不去三名山吧,我妈在三名山检票,我们进去不用钱,那里风景可好了,明天一起去玩一下?”

“好啊,我一直没爬过山啊。”丁浩兴奋地叫起来。

普普望向窗外:“我爸爸看到我在山上玩的照片,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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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11-15 烦恼
11

镇上没有通往三名山的直达车,三个孩子起个大早,先坐车到了市区,然后再坐了两个小时车到了三名山风景区。

远远的,朱朝阳指着检票口一个矮墩墩的胖妇女,介绍道:“这是我妈妈,你们先等下,我先过去跟我妈说几句。”

他跑到妈妈周春红边上。

“咦,你怎么来了?”

“我带两个同学过来玩。”他指着远处的丁浩和普普,“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后来转去杭州读书了,这几天来玩,还有个是她妹妹。对了,妈——”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千块钱,偷偷塞给她,“昨天爸爸叫我过去,给了我五千块,你收好。”

“朱永平这次怎么良心发现,给你这么多?”周春红把钱塞进口袋。

朱朝阳微微低下头:“昨天过去时,另外几个一起打牌的叔叔让他多给我点的。不过,昨天被他老婆和女儿撞到了。”

周春红关切问:“她们怎么说?”

“没怎么说,他女儿不认识我,还问我是谁,爸爸……他说我是方建平叔叔的侄子。”他声音很小。

周春红看着儿子的模样,眼眶不禁发红,强自忍住,冷声哼道:“朱永平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做爹做到这种份上,还不如去死呢!”

朱朝阳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周春红岔开话题,拉了拉儿子衣服:“衣裳很脏了,自己没洗吧,本来我明天休息的,昨天李阿姨她爸生病住院了,我跟王阿姨要留下来顶班,这几天回不去了,你今天自己回家把衣服洗掉,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洗的,嗯,那我带同学上山去玩了。”

“去玩吧,你们回去后,你请同学到外面吃,别人过来玩,你要招待好一些,不要让人觉得你小气,你有钱吗?”

“我还有几百块,够用了。妈,你这几天不回家的话,我留我同学在家住几天,一起玩玩,好吗?”

“嗯,你们随便玩吧。”周春红对儿子平日里没多少约束,她一向对儿子很放心,而且儿子特别争气,从小学开始功课就不需要她管,成绩一直数一数二,这是她的骄傲。

朱朝阳朝两个小伙伴招招手,两人过来很礼貌地叫了阿姨好,跟周春红一起上班的王阿姨偷偷说普普这小女孩长得真漂亮,像瓷娃娃一样,给朝阳当媳妇挺好,周春红笑着拍了她一下。同时,这话也被普普听到了,她歪嘴笑了一下,做了个鬼脸,没说什么。

三个小孩一起爬山玩耍,很快忘记了各自的烦恼。今天是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三,不是节假日,又在旅游淡季,山上没几个游客。三人打闹着一路走上去,很快就到了半山腰平台边缘的一个凉亭里休息。

“要是每天能这样一起玩就好了呀!”丁浩感慨一句,伸直了身体,朝向凉亭外侧的空旷天空。

普普望着山下一大片的风景,也不由开心地笑起来:“朝阳哥哥,你看这里风景怎么样?”

“很好啊。”

“我想在这里拍几张照片。”

“没问题,你先站着,我试几张看看。”

普普马上认真地站直身,两个剪刀手伸到脑袋上,笑得很灿烂。

“真像个兔子,哈哈。”朱朝阳摆弄着相机,丁浩在他后面看他的操作。

拍了几张后,朱朝阳点开照片看效果,背景很漂亮,普普也很可爱,三人都说好。随后又换角度拍。

这次相机对着的方向是平台前方,此刻平台上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和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朱朝阳连拍了几张,打开看时,效果很好。

“怎么样?”

普普连连点头:“拍得很漂亮!我好喜欢。”

“耗子,你也拍几张吧?”

“我就不用了吧,我对拍照没兴趣。”

“嗯……那我给你们拍录像吧。”

“相机还能拍录像?”普普很好奇。

“是啊,还能录音,快,我已经开始了,你们两个对镜头说几句话呗。”

“说什么呢?”普普道。

“哈哈,看我的,”丁浩开始装模作样,“各位观众大家好,现在大家收看到的节目是新闻联播,由著名主持人丁浩先生为大家主持,首先我们看一条今天的热点新闻,三名天才少年在三名山游玩,然后……”

“然后发生了什么?”朱朝阳笑着问。

普普道:“丁主持,后面呢?没啦?”

“然后……然后……”丁浩害羞地挠着头,编不出后续的话。

可就在这时,突然,两声撕心裂肺的“啊”同时传了过来,把三人都吓了一跳。三人同时朝平台方向看去,此刻平台上只剩下刚刚那个年轻男人,那对老夫妻已经不见了。

几秒钟后,山下传来了几声嘭嘭闷响,那个男人趴在城墙边,向下大叫几声:“爸!妈!爸!妈!”转身冲到平台后面的几间小卖铺前,大吼着,“快救人,我爸妈掉下去了,快来人帮忙啊!”

朱朝阳连忙收好相机,三个人一齐跑了过去。


12

顷刻间,附近的人们都跑了过来,景区管理人员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赶紧下山救人。三个孩子也像其他人一样,趴在城墙上向下张望着。

“这么高!人影都没看到,还能活吗?”丁浩倒抽了一口凉气。

“肯定死了。”朱朝阳把身体略略缩回来,这高度往下俯视,人本能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普普摸着城墙,道:“奇怪,这么宽的城墙,怎么会掉下去?”

这里的城墙有半米多宽,人坐在上面是很稳当的,所以经常会有游客坐在城墙上拍照。当然,旁边有块景区设置的提示牌“注意安全”,不过之前从来没人坐城墙上掉下山。

丁浩道:“可能是朝外侧坐着的吧,想爬回来时,一不小心滑下去了。”

普普摇头道:“怎么可能?谁敢朝外坐着呀,而且还是老年人。”

朱朝阳想着可能的解释:“大概其中一个老年人突发什么病,向后昏倒了,顺势把另一个也带下去了,嗯……反正命不好呗。”

这时,他们远远看到山下已经有几个景区的工作人员走进下方树丛里找人了,丁浩连忙招呼两人:“走,我们也下去看看。”

普普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没见过人从这么高摔下去是什么样的。”

朱朝阳鄙夷地望了他一眼:“肯定摔得一团糟,很恶心的。”

“就是,一定到处都是血。”普普同样不感兴趣。

丁浩好奇心特别重:“下去瞧一下吧,到时你们站远点,我过去看看好了。”

两人被他说得厌烦,朱朝阳只好道:“好吧,我去看下我妈是不是要帮忙什么的,出了这么大事,她们景区肯定要忙死了。”

三个人走下山,刚到检票口,周春红正和几个景区同事围着议论死人的事。

“妈,掉下来的人找到了吗?”

“你们下来了啊,你们早点回去,我们等下还要打扫,做很多事呢。”

“人找到了吗?”

周春红啧啧嘴:“刚找到的,保安正在抬出来呢。”

“阿姨,人怎么样了?”丁浩问道。

旁边一个男同事怪笑着吓唬三个孩子:“两个人都摔得七零八碎,哎呀,刚刚进去的两个保安都跑出来吐了。”

正说话间,几个保安和已经赶来的景区警察从山下林子里走出来,手里一齐提着两筒用塑料布包起来的东西,塑料布上沾着血,这些人脸色都很难看,显然是强忍着胃里的翻滚,赶紧把尸体先弄出来。

跟在后面的,是朱朝阳三人刚刚在山上见过的男人,他脸上都是眼泪,哭得很伤心,一路快步跟在保安和警察身后,嘴里啜泣着朝着塑料布喊:“爸!妈!爸!妈!”所有看到的人都被他的情绪感染,感同身受,纷纷叹息着死者命不好。

三个小孩驻足原地看着,少年人没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并没有过多思考生命短促之类的感想,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好奇。再待了些时间,三人跟周春红告别,准备回家。走过景区管理站外面时,又遇到了那个男人和一些警察、保安、管理人员站一块,他们正商量着处理办法,是直接把死者送去火化还是带回家办丧事,男人打了几个电话后,哭着说先送殡仪馆吧。谈妥后,众人把两卷塑料布放上了景区的皮卡车,警车跟在后面,男人则走向了他停在一旁的车子。

“是宝马车,这人好有钱。”朱朝阳啧啧嘴。

其实张东升开的是国产宝马,并不贵,不过朱朝阳分不清国产的、进口的,反正看到宝马的标志,就觉得是有钱人。普普停在原地,朝宝马车打量了一会儿,直到宝马车驶离,消失在他们视线外。

三个孩子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们游玩中的一次插曲,此刻他们并不知道,今天的事,将彻底改变三个人接下来的命运。


13

徐静两眼通红地走进调解室,一个错步,差点跌倒。跟在她身后的张东升连忙抓住扶稳,徐静却在下一秒,手腕一扭,把手从张东升手里挣脱出来,似乎一点都不想碰到他。

张东升微微一愣,眉角皱起,看了她一眼,随即连忙低声哽咽起来:“对不起……是我,是我没看好爸妈,真的对不起。”他通红的双眼中,滚出了两行热泪。

徐静冷哼一声,毫不领情地把脸扭过去,咬住嘴唇抬头朝上,泪水翻滚着。

看到这情景,办公室里的警察赶紧招呼两人坐好,给他们倒了水,拿来湿毛巾擦脸。

“谢谢你们。”张东升接过毛巾,感激地朝警察点点头,擦拭眼睛。

一名负责这次接警的中年警察叹息一声,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很难过。二老已经送殡仪馆了吧?我们按照工作要求,要对景区内的这次事故做个登记,等今天的工作弄完后,明后天或者你们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们再把景区的人叫过来,一起协商处理善后工作,你们觉得怎么样?”

张东升看向女人,轻声询问意见:“徐静,你觉得呢?”

徐静依旧沉浸在伤心中,没有任何回应。

警察只能转向张东升:“张先生,今天事故是怎么发生的?”

张东升抽泣着说:“本来是好好的,我是老师,刚放了暑假,爸妈早就说想出去玩了,前几天我网上找了下,觉得三名山环境好,离家又近,早上去玩,下午就能回家了,就跟爸妈说了。爸妈也都说想去三名山玩,徐静昨天还让我照顾好爸妈,爸有三高,爬山怕吃不消,爸自己却说没事,锻炼一下也好,谁知道……谁知道……都怪我啊!”

他痛苦地把头埋进了两手中间。

“三高?”警察注意到了这条信息,眉头一皱,忙问,“老人家的高血压厉害吗?”

张东升重新抬起头,回答道:“只有爸有高血压,妈身体一直还不错的,而且爸的血压在他们这个年纪也不算高,平时很少吃药。”

“嗯,”另一名警察在记录本上快速记下,接着问,“然后他们在山上是怎么掉下去的?”

“我们到了中间平台后,准备休息,妈让我给他们俩拍几张照片,本来想拍外面风景的,结果被城墙挡住了,爸就拉着妈坐到了墙上,说这样拍比较好。那时我刚低着头弄开相机,就那么几秒钟的工夫,我就听到爸妈‘哎呀’叫了声,抬头就见两个人朝外仰天栽下去了。我……都怪我……我……”他难受得说不出话。

妻子徐静哭着道:“你怎么会让爸妈爬到城墙上去!他们……他们这个年纪,怎么会爬墙上去?是你,一定是你——”

张东升立马打断她:“是,是!怪我……都怪我,我根本没想到会这样掉下去。那个城墙看起来很宽,根本不可能掉下去的啊。我怎么都想不通爸妈是怎么掉下去的。”他把目光投向了警察。

警察替他解围道:“是这样的,徐女士,三名山上有古城墙,城墙还是挺宽的,也很矮,平时挺多人坐在上面拍照,从来没出过事。那城墙看起来挺安全的,没人想到坐上面会掉下去,这点也不能怪你老公啊,毕竟他也不想的。”

徐静抽动着道:“那我爸妈怎么会掉下去的?”

张东升哭着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几秒钟的事,我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警察给出了可能的解释:“我们已经到山上看过了,城墙很宽,照理说,坐上面不会掉下去的。我想可能是你爸爬山后,高血压犯了,坐在城墙上后,一时晕眩,向后倒,本能地抓了把你妈,两个人就这样一齐掉下去了。刚刚我们在你爸口袋里也找到了高血压的药。你爸最近有吃降压药吗?”

“我……我不知道,这要问张东升。”

张东升解释道:“徐静工作忙,平时主要我照顾比较多些。”

警察旋即对张东升加了不少印象分,女婿比女儿照顾得还周到,这年头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张东升继续道:“我经常提醒爸,让他吃降压药,爸却总说没感觉难受,药能不吃就不吃,吃药总是不好的。哎,要是最近一直吃着降压药,我想……我想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警察连连点头,心中对张东升的印象愈加好了。

很快,这场意外的经过登记完成了。警察的事故调查报告上记录老人家爬山后突然坐下休息,这种剧烈运动后直接休息,极其容易诱发高血压,随即向后晕倒,此时本能地抓了一把老伴,两人一起跌下山去。

随后民警纷纷安慰两人,劝他们别太伤心,回家处理善后工作,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挽回不了,注意自己的身体之类的。在这件事上,景区几乎没什么责任,毕竟景区在出事地旁还立着安全牌,不过出于人道角度考虑,景区可以给个五千块慰问金,具体情况,派出所还要跟景区管理方沟通。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比女儿照顾还周到的女婿,却是杀人凶手。

不过这一切都在张东升的计划内,对于这次谋杀,他筹划了将近一年。他深知,以这种方式结束岳父岳母的生命,不会有任何风险,再厉害的警察来了也没用,因为,没有办法能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是他把岳父岳母推下去的。何况,他今天的演技很到位,博得了所有人的同情。也许除了徐静,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徐静也快了。


14

“你们说人的脑浆是什么颜色?我看到有的书上写着是黄色,有的说是白色。”回到朱朝阳家后,丁浩依旧眉飞色舞地讲着今天的事。

朱朝阳和普普都对此感到厌烦,说他实在太八卦了。今天的意外是三个人一起看到的,丁浩掌握的信息与他们俩并无差别,可他还当成一个特大新闻,不断向他们渲染。如果这事是丁浩一个人碰见的,恐怕他非得把新闻反复播报几十遍,一直到大半夜才肯罢休了。

他们给丁浩新取了两个外号,一个是大嘴巴,一个是包打听,说以后但凡有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知道了,整条街都会知道了。

尽管今天游玩遇到重大事故,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三个少年的心情。他们拍到了照片,刚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拿出电脑,连着数码相机看起来。

照片拍得很令他们满意,看着各自或是故作成熟,或是故意搞怪的情景,都相互取乐,咯咯直笑,连一向九*九*藏*书*网冷冰冰的普普今天也笑得格外开心。看完照片,他们又打开了最后拍的那段视频,视频开始时,丁浩正在学新闻主持人播报,朱朝阳大笑着说:“你在北京待了几年,普通话讲得很标准啊。”

“那当然了,我长大想当记者。”

朱朝阳挖苦道:“嗯,你这个大嘴巴,果然很适合干新闻。”

普普道:“记者要读书好的,你肯定不行,朝阳哥哥行。”

丁浩一愣,笑容从脸上消失:“是啊,我成绩差,而且……以后也没有书读了。”

瞬间,快乐的氛围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刷子,刷得一干二净。

朱朝阳马上转移话题,道:“我妈妈说,今天让我请你们吃肯德基。”

“是吗,太好了!”丁浩马上又大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大声,弥补刚刚的话影响了大家情绪,“我和普普都没吃过,不过我们在肯德基住过好几个晚上了,他们二十四小时营业,不会赶人。”

“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朱朝阳说着,正准备把视频关掉,却没注意到普普表情的异样。

“等等——”普普眉角微微蹙起,身体一动不动,极其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怎么了?”朱朝阳不解地问。

普普依旧盯着电脑:“能把这段视频往前拉一下吗?”

“当然可以,”他操作了一下,“拉到哪里?这里?”

“对,就是这里开始。”普普异常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两人都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普普咽了下口水,完全面无表情,直到视频放完停住,隔了半晌,她才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他杀人了。”

“嗯?”两人还是不明白。

普普从朱朝阳手里接过鼠标,再度拉到了刚刚的位置,然后点下暂停,冷声道:“凉亭前面两个人不是掉下去的,是被开宝马车的男人推下去的。”

“什么!”听明白她的话,两人都张大了嘴。

普普按下播放键,画面再次动了起来。朱朝阳和丁浩这回看得很清楚,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男人抓住了坐城墙上两个老人的脚,瞬间做出一个幅度很大的向上掀翻的动作,坐着的两人本能地伸手向空中抓去,但男人避开了他们的手,而是用一个更猛烈的向外推的动作,一把将两人掀翻了出去。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两秒。

可是直到视频再一次放完了,朱朝阳和丁浩依然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对着静止不动的画面。

“他杀人了。”普普冰冷的脸上再次冒出这句话。

朱朝阳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着:“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一直喜欢说八卦的丁浩,此刻也变得木讷了,干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朱朝阳感到很紧张,也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他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更从来没见过别人杀人。新闻里听到杀人和亲眼见到眼皮底下的杀人,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刚刚视频里看到那个男人在大约一两秒的时间里,一把将两个人掀翻推下山的镜头,彻底把他吓呆了。

他握着拳头,结巴道:“怎么……现在该怎么办?刚才看样子,景区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杀人,都以为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只有我们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报警吧。”

丁浩忙慌乱地点头:“好好,我们赶紧报警,这是大事,天大的事!”

朱朝阳连忙打开他妈妈的房间,跑到电话机前,颤抖着拿起话筒,道:“我们……我们直接打110吗?该……该怎么说?”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警察组织语言,描述清楚整件事。他又想到三个小孩报警说有人杀人了,警察会相信吗?会认真对待吗?还是当成小孩的恶作剧,把他们斥责一顿?

另两人没给他提供任何建议。

朱朝阳想了想,把话筒朝丁浩递去:“耗子,你能说会道,你来讲。”

丁浩向后退了一步,道:“我说不好,要不,普普,你来说。”

普普无动于衷地摇摇头。

朱朝阳道:“那我……那我直接照实说,会不会警察不相信我们小孩子的报警?”

丁浩道:“不相信的话,我们就直接到派出所里报案吧。”

“嗯,也好,那我打了啊,那我真打了啊。”

朱朝阳鼓足勇气,按下了110,话筒响了几下,马上传来一个女声:“喂。”

“嗯……我是——”朱朝阳刚吞吐地说了半句,突然,一只手伸到面前,直接把电话按断了。

普普看着他,摇了摇头,道:“先不要报警,再想想。”

“想什么?”朱朝阳不解看着她,着急道,“这……这是人命大事啊!”

普普面无表情地道:“报警的话,你准备把相机交给警察吗?”

“当然了。”

“那么我和耗子呢?”

“你们?你们怎么了?”

“警察一定会去询问视频里出现过的人,我和耗子都会被警察叫去,他们一查我们身份,就会知道我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然后我们就会被送回去,回到孤儿院,我们就生不如死了。”

丁浩愣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慌张道:“对,朝阳,等一下,再想想,再想想。我们说过,无论如何都不回去了,不能……不能直接报警啊。”

“那……那该怎么办?”

这时,电话再次响了,朱朝阳想去接,但望着丁浩和普普,又不敢伸手接,犹豫不决。铃声继续响着,声音在房间里徘徊,每一秒都过得很慢。朱朝阳摩挲着手指,不知所措。

这时,普普一把抓过话筒,对里面的接线员柔声说了句:“阿姨,对不起,我刚刚不小心拨错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阵训诫,说小孩子暑假不要乱玩电话,110报警电话不是闹着玩的之类的。普普连声道歉。

挂下电话,普普朝两人看了眼,道:“我们再思考一下吧,我肚子饿了,能不能先去吃饭?”


15

三人坐在餐厅的角落,围着一个全家桶,朱朝阳从里面掏出一根玉米棒,咬了两口,索然无味,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人:“不报警的话,就没人知道他是杀人犯了,他就逍遥法外了。”

普普道:“可是我跟耗子都被拍进去了,警察一旦知道我们俩的身份,一定会通知孤儿院,把我们送回北京。”

“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杀人犯什么事也没有吧?”

普普眉毛挑了挑:“也许他杀的是坏人呢。”

“那两个老头老太,不像坏人啊。”

“坏人你又看不出。”

谈话一比一战平,朱朝阳只能转向丁浩:“你说呢?”

丁浩很为难地塞下一块肉,咕哝着:“你说得对,杀人犯不能逍遥法外,普普说得也对,报警会把我们送回去。嗯……要不然这样,等过个几年再报警吧?那时我们满十八周岁了,不用担心被送回孤儿院,杀人犯也能被抓住。”

“这是个办法。”朱朝阳皱着眉头,旋即又摇头,“可是,这样一个视频放着几年,我……我有点怕。”

普普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除了我们三个,没人知道这件事。到时警察问你为什么当年不报警,你就说当年看视频没注意到后面,刚重新看时,意外发现的。”

“嗯……可是这样一段视频放好几年,夜长梦多啊。”朱朝阳忐忑地说着。

三人沉默了一阵,各自吃着东西。

普普吃完一个小面包后,突然很郑重地看着他们俩,道:“我有个新的处理办法。”

朱朝阳急忙问:“什么?”

普普犹豫了一下,缓缓道:“我们可以把这段视频利用一下。”

“怎么利用?”朱朝阳不解。

普普眼角微微眯起来,沉声说:“我们把视频还给那个男人,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向他拿一笔钱。”

“啊!你是说把视频卖还给他?”朱朝阳张大了嘴。

普普点点头,表情很成人化的模样:“那个人开宝马车,一定很有钱。现在我和耗子生活没有着落,急需一笔钱。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视频卖给那个人,跟他要一笔够我们用几年的生活费,我们总得需要一些钱过下去,耗子,你说是吧?”

“是……可是这样……”

“朝阳哥哥,要到的钱我们三个人平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只要我们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当然了,拿到钱后,你要小心存到银行去,不要被阿姨发现你有这么大一笔钱,那样就说不清楚了。”

听到她的主意,朱朝阳吓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恢复说话能力:“我们这么做是敲诈勒索啊,而且是敲诈勒索一个杀人犯,我们这是犯罪呀!”

“耗子,你觉得呢?”

丁浩抓了抓头发,纠结地道:“如果真能顺利跟他要到钱倒是挺好的一个主意,我就担心跟杀人犯做交易会不会有危险?”

普普抿抿嘴:“这个视频能要了那人的命,那人肯定是愿意付钱买下视频的,不过……我这样想,太自私了,”她看向了朱朝阳,“我们俩确实很需要钱,可是朝阳哥哥并不急需钱,甚至……甚至拿到钱,他还要想办法存起来,一直要存到他长大,不让人知道才行。”

朱朝阳沉默无言,他半点都不想跟杀人犯做一场可怕的交易,如果杀人犯把他们三个也杀了呢?即便杀人犯没这么做,可是他们这种行为,一方面是知情不报,另一方面是敲诈勒索,甚至某种层面上,也成为杀人犯的帮凶了。

他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好学生,在学校只有挨揍的份,从没主动打过架,可以说是清清白白的好学生,突然之间要和犯罪分子的标签挂钩,而且是和杀人犯挂钩了,这即便放到校内外的小流氓身上,他们也不至于啊,他实在没法接受。

他非常后悔昨天留下丁浩和普普,这是个大错误。他们是杀人犯的小孩,从孤儿院逃出来的,跟他完全不是同路人。他们没有家,也不用在乎其他人对他们的看法。他们俩在别人眼里比社会上的小混混还糟糕,他们几个月流浪中,坑蒙拐骗的事都做过了,再多一件犯罪自然无所谓了。

可是他从来都是个好学生啊!昨天到现在,因两人的到来,他花了一百块钱,这对一个零花钱很有限、每月各种开销只花几百的初中生来说,算是个不小的数字了,他觉得再和他们一起混下去,后果难以设想。

最好的办法,是找个什么机会,偷偷告诉警察,说他们是从孤儿院逃出来的,把他们送回去。可是这样一来,耗子和普普一定会记恨自己了,那时再也不会把自己当朋友,会揍他,甚至采取更激烈的报复手段。即便他们当场被送走了,难保以后不会再逃出来。就算没逃出来,到了十八岁后,他们离开孤儿院了,说不定会记仇来报复自己。要知道,丁浩就说过等他长大,要去找孤儿院的死胖子麻烦。而且他总说打架的事,看得出他这人很记仇。

对此,他也害怕。

一时间,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两个人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无穷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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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之星年度活动达人菜农勋章版主总版主发书系列:身经百战发主题系列:废寝忘食发主题系列:超凡入圣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16-19 麻烦
16

这顿晚饭在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磨了好久才结束。

三人各怀心事走出肯德基,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很热闹,朱朝阳对在外面玩耍毫无兴致,只想早点回家。可他们刚走了几步,普普突然紧张地停下脚步,绷住脸道:“你们先回去,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丁浩连忙道:“你口袋有钱吗?”

“有十多块,我待会儿坐公交车回来。”

丁浩道:“你记得路吗?”

普普转向朱朝阳:“嗯……朝阳哥哥,公交车怎么坐回去?”

朱朝阳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干吗去?”

丁浩打岔说:“不用管她,让她一个人转一会儿吧,朝阳,要不我们也在外面再待会儿,喏,我们去对面的新华书店,看会儿书,等普普弄好了来找我们?”

“可是……普普一个人干吗去?”他忧心忡忡,担忧普普该不会一个人去做什么可怕的事吧。

“她没事的啦,我们走吧,”丁浩强拉过他,又对普普说,“你好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待在书店里等你。”

普普点下头,很快离开了。

等她走后,朱朝阳顿时情绪躁动了起来:“普普到底干吗去了啊?”

“嗯,这个嘛……”丁浩有些支吾。

朱朝阳着急叫出声:“快说啊!”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但你不要跟她说是我说的。”

“废话,我保证不告诉她。”

丁浩放心地点点头:“你知道她为什么叫普普吗?”

“普普不是她名字吗?”

丁浩歪嘴大笑:“有谁名字会叫普普啊?”

“那是为什么?”

“嗯……”丁浩显得不好意思地开口,“因为她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后来一直肠胃不好,她吃完东西过半个小时左右,就会开始放屁,‘噗噗’地放屁,所以后来其他人就给她起了这个外号,普普。你瞧她昨天吃面条,吃很少对吧,因为吃多了,更要放屁。”

“原来是这样!”朱朝阳恍然大悟,“难怪昨天晚上聊天,她离我们那么远,靠着阳台一个人坐着,后来好几次我闻到屁臭,我一直以为是你。”

丁浩哈哈笑着:“没办法,她是我结拜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只能替她顶着,承认是我放的。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她,她是女生,脸皮不像我这么厚。”

“你也知道你脸皮厚啊。”知道普普独自离开并不关视频的事,朱朝阳也放心了。

丁浩亲密地把手圈住矮他一大截的朱朝阳:“一开始我知道她吃完饭就放屁,我笑死了,后来看她很不开心,又觉得她挺可怜的。”

朱朝阳点点头:“是啊,这样肯定被其他同学说死,她真的蛮可怜的。可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还跟其他人一样叫她普普,这是侮辱性的绰号。”朱朝阳在学校被一些男生叫成“矮卵泡”,他一直对绰号很反感。

“这个无所谓,她也习惯了,她告诉我的。”

“哦,那好吧,我们去书店等她。”


17

这家新华书店是区里最大的一家,是个书城,上下三层,规模很大。里面打着空调,在这个季节显得特别惬意。

进了书城后,丁浩很快跑到少儿读物区看了起来,朱朝阳对这些文学故事毫无兴趣,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参考书。他一到连着五座书架的初中辅导书前,就彻底心旷神怡,就像女人来到超市的感觉。书架前的大桌子上,平摊着各种模拟试卷,他真想把这些都买下来做一遍。把这些书的目录全部看上一圈,就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丝毫没感觉时间流淌,选了很久,最后拿到一本奥数竞赛的例题集,在旁边书架下挑个空处坐地上看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普普手里拿着一本作文书,在他身旁坐下,嘴里咕噜着:“我回来了。耗子看一个鬼故事入迷了,现在还不肯走呢。”

朱朝阳也不想走,在这里看书比回家看电视有意思多了,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听他们说勒索杀人犯的事,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便道:“我们再多看一会吧,书店九点钟关门,到时公交车还有,我以前暑假一个人没事做,常来这里,一待就是一天。”

“嗯,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普普投来羡慕的眼光。

就这样,三人都在书城看起书来。没多久,前面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朱朝阳的耳朵。

“晶晶,你们班主任说的那个书放在哪?要不去问营业员吧。”

“爸爸,四大名著嘛,《西游记》,水……水什么传,还有……”

“《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哎呀,你们班主任让你们小学二年级就买什么四大名著,我都没看过啊。”

“不是的,老师说现在我们看不懂,但以后肯定要看的,我要看看四大名著到底长什么样。”

“哈哈,好,爸爸给你买,别说四大名著,四十大名著都给你买,你这么爱学习,将来成绩一定好得不得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朱朝阳瞬时抬起头,本能地对着前面的人脱口而出:“爸爸——”不过他旋即闭了嘴。

身旁的普普好奇地抬起头,看着他。

朱永平看到儿子,忙朝他挤了个眼,随即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一刹那,朱朝阳咽了口唾沫,什么话也没说。

朱永平拉住了继续往前走的女儿,把她扳过身,道:“四大名著在楼上,晶晶,爸爸带你去楼上拿。”

“好啊,对了,我还要买描摹字的字帖,明天书法课老师说要的,上回我忘记买了。”

“好,等下一起买。”

两人转身就走,朱永平牵着女儿,径直朝楼梯走去,没有回头,直到走上楼梯转弯处,他才侧着头瞥了儿子一眼,发现儿子隔了老远依旧在眷恋地凝视着他,他咳嗽一声,悄然把头别过,拉着女儿继续上楼。

朱朝阳仿佛陷身在了另一个世界,无法动弹,无法逃脱。

“那个是你爸爸?”

直到普普这句波澜不惊的问话,才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又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他不知道此刻普普看他会是哪种表情,是同情?是可怜?还是一如既往漠不关心的神态?

“你的书皱了。”普普说完这句,又把头转过去,看起了她的作文书。

朱朝阳一愣,这才发觉,整张书页已经被他的右手握成了一团。


18

当天晚上回家,朱朝阳很少说话,普普也没有再提和杀人犯做交易的计划,唯独浑然不知的丁浩,总是问着视频的事该怎么办,两人对他皆敷衍了事。

第二天起来,丁浩又开始想着去哪里玩,说趁这几天再好好玩玩,过几天离开了朱朝阳家,也许就没多少机会了。这样的话题总是让人伤感,朱朝阳怕普普和耗子再提勒索杀人犯的事,想着出去玩倒是能打发时间,说不定几天后他妈回家,两人离开后,自然不会提了,至于以后视频该怎么处理,到时再去想吧。

他提议去少年宫,区少年宫和游乐场是建在一起的,里面很大,而且游乐场里的设施很便宜,像过山车,只要三块钱,不过以前他每次去,都需要排很久的队。

丁浩听说少年宫有游乐场,自然一百个高兴。普普很少有娱乐生活,也想去玩,不过又要花朱朝阳的钱,她感觉很过意不去。朱朝阳倒是觉得玩一天下来,也就几十块钱,毕竟朋友一场,真能跟他说得上话的朋友,学校里半个都没有,似乎也就他们两个了,而且他们过几天就要走了,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再加上如果花几十块钱能封住他们的嘴,打消他们的念头,让他们不好意思再跟他提勒索杀人犯的事,自然最好。

区少年宫是一座六层楼高的大房子,建在八十年代末,过了二十多年,虽经过几次外观修缮,依然显得有些陈旧。

少年宫外面是儿童游乐场,当初里面种了很多树,经过这么多年,都已长成参天大树,尽管现在是七月,但游乐场在树荫下一点都不热。里面有电火车、旋转木马、碰碰舟、小型过山车这些设施。这里是针对儿童开放的,多年未涨价,价格实惠,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由于价格便宜,暑假期间几乎每天都有大量的家长带着孩子来玩,任何游乐设施前都排着等候的长队。

少年宫的大房子里,一楼是免费的科普展览馆,二楼是乒乓馆、图书馆,三楼以上都租给社会机构,办各种培训班。

三人下了公交车,走进游乐场,看到满目都是人,瞬时心血来潮,恨不得马上冲进去。丁浩正兴冲冲地往里走,普普却突然站住,拉了下朱朝阳,示意他看路口的方向。朱朝阳顺着她指示望去,渐渐地,他咬起了嘴唇,因为视线中出现了朱晶晶和她妈妈。晶晶妈正拉着女儿,把书包递给她,口中嘱咐着什么,女儿似乎不耐烦,挥手让她走吧,随后,她离开女儿,钻进了路边停靠的一辆红色越野车里。

这时,朱晶晶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向了少年宫的大房子。直到朱晶晶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朱朝阳才抿抿嘴,招呼普普:“走吧,我带你坐过山车。”

普普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想报仇了吗?”

朱朝阳低下头,叹息一声:“报什么仇,我能怎么样?”

这时,丁浩见两人没跟上来,又折回来,叫道:“怎么了?快走呀,里面还好多人排队呢。”

普普道:“朝阳哥哥看到小婊子了。”

“哦,看到就看到呗,别不开心了,走,咱们去玩,不用想着了。”

朱朝阳点点头。

普普板着脸道:“你不是说要替朝阳哥哥出气吗?怎么一说到玩你就全然忘记了?”

“啊……我是说过,”丁浩挠挠头,有些尴尬,“可是……要怎么做?”

普普冰冷地吐出三个字:“揍死她。”

丁浩张了张嘴:“在这里?不会吧!这里这么多人,打一个小孩,不好吧?”

“刚刚她妈妈走了,现在就剩小婊子一个人进了那栋房子,咱们跟过去,然后找机会把她拉到角落揍一顿,替朝阳哥哥出气。”

朱朝阳顿时感到一阵血脉喷张,可是考虑几秒钟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揍她,她肯定要告诉我爸的,那样……那样就不得了了。”

普普自信地浮出一抹笑容:“你不用出面,你只需要在远处看着,耗子去揍她一顿,他不认识耗子,当然不可能向你爸爸告状。”

“为什么是我?”耗子指着自己,张圆了嘴,“我这么一个大男人,去揍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这样不好吧?”

“不是小女孩,”普普纠正他,“是小婊子。”

“好好,就算是小婊子,我一个大个子揍她,很不光彩呀。”

“你不是说会替朝阳出气吗?”

“是,可是……”

普普打断他:“我明白了,反正是你们男生的那种面子,你揍她,除了我们两个,又没其他人知道。你要不去,我也可以去,但你要在旁边帮我,如果她还手,你帮我打她。”普普瘦小的手握成一个拳。

“这样子……朝阳,你觉得呢?”丁浩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觉得……”朱朝阳纠结地思考起来。

他两岁父母就离了婚,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勾引走他爸爸,他原本有一个幸福富裕的家庭,现在呢?他在学校一直自卑,因为小孩子闹矛盾时,总爱拿对方父母的事情说事,每当此时,他只能忍气吞声。

如果他有个健康的家庭,陆老师不会认为他没家教,所以学坏吧?他妈妈这十多年忍受了多少委屈,前些年企业倒闭失业,后来政府照顾本地失业居民,好不容易找到了景区管门票的工作,却大部分时候都不能在家,只能他一个人照顾自己。他跟妈妈上街买菜,妈妈为了几毛钱都要讨价还价,那女人一定不会为了几毛钱磨嘴皮子的。原本妈妈应该开越野车,他应该坐在车里。可是现在,他妈妈只有自行车,他也没有机会坐进汽车里。

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她颠覆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现在,他该享受的生活,又都被她女儿代替了。当他脑海中冒出昨晚他爸牵着朱晶晶上楼那一幕时,他紧紧握住拳头,下定了决心:“我们跟过去找找,等下你们先进去,不要让小婊子看到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朱朝阳又偷偷拉了下普普,认真地对她说:“谢谢。”

普普脸上没多少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和你是一样的。”

随后,普普和丁浩在前,先进了少年宫。朱朝阳独自若无其事地悄悄跟在后面。


19

朱朝阳来过少年宫很多次,对这里很熟,他说朱晶晶看样子大概是学兴趣班的,不会在一楼二楼。

他跟在两人身后十来米外,一直偷偷地做手势指引他们往哪儿走。三人径直到了三楼,朱朝阳独自躲在男厕所等消息,普普昨晚亲眼见过,认得朱晶晶,所以由她带丁浩去找人。

他们俩装成来上课的学生,在每间教室后面张望几眼,三楼没找到。随即三人到了四楼,如法炮制,四楼也没有。五楼也没有。最后,他们到了最顶上的六楼。

相比下面几层的热闹,六楼就显得格外冷清了,整个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正当朱朝阳以为六楼没有兴趣班开课,准备下去时,普普说:“前面那个教室好像有声音,你等着,我过去再找找。”

普普过去偷偷打探了片刻,马上折返回来,指着最远处的那间教室:“小婊子果然在里面。”

朱朝阳担忧地问:“人多吗?”

“不多,我全部看过了,六楼就设了这一个班,好像在教毛笔字,只有一个女老师和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学生,他们在练字。”

朱朝阳点点头:“学书法是没几个人参加的。不过有老师在,你们直接冲进教室打她总不行吧,怎么把她叫出来呢?”

普普道:“我们等上一阵,待会儿她上厕所一定会出来的,希望到时她是一个人出来的,否则不太好办。”

“好吧,那我们就在楼梯转角那儿等,看今天运气如何。”

丁浩有些紧张道:“等下该怎么揍她?揍成什么样?出手多重呢?”

朱朝阳想了一下,道:“打伤她是不行的,把她弄哭就行了。”

普普哼了声:“弄哭就行?太便宜她了吧。”

朱朝阳道:“那还能怎样?”

普普冷声道:“我有个好办法,既不会把她打伤,又能让她今天哭个半死,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朱朝阳兴奋问:“什么办法?”

“把她头弄到厕所的大便里。”

丁浩脸上做出个夸张的表情:“这都被你想出来,天才啊。”

朱朝阳眼睛放光,想了想,激动得差点拍起手来:“这个办法实在太好了!”

普普冷笑道:“现在唯一还有一个麻烦。”

朱朝阳着急问:“什么?”

普普缓缓道:“不知道厕所里有没有大便。”

朱朝阳扑哧笑出声:“这还不简单,我马上去厕所里拉一坨。”他欢快地奔向厕所。

他刚跑进厕所没一会儿,丁浩和普普远远看见教室里走出一个小女孩。普普眼睛很亮,指着她告诉丁浩:“小婊子出来了。”

“她朝我们走过来了,看样子是上厕所吧?”

“对,而且是一个人,我们截住她,等下把她拖进男厕所。”

由于教室在走廊的最里头,而厕所靠近楼梯转角的位置,隔得最远,朱晶晶走到厕所门口时,刚好碰到守在楼梯口的丁浩和普普。

还没等朱晶晶走进女厕所,普普一把拉住她的辫子,叫道:“你站住。”

朱晶晶哎哟叫了声,回头看到两个比她高得多的人,生气又害怕地问:“你们做什么?”

普普冷笑着:“看你不顺眼。”说着,她又抓过她的辫子,用力拉了一下。

“哎哟,你们干什么呀!”朱晶晶叫道。

“打你,怎么了?”普普又拉了下她辫子。

“你们!你们是谁啊!干什么呀!救命啊救命啊!”

眼见她要叫起来,丁浩怕被人发现,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朱晶晶本能地用力一口咬上去,痛得丁浩一声大叫,竟直接咬出血来,慌忙松开手。朱晶晶忙转身想逃回教室,普普眼疾手快,一伸手又把她头发拉住了。

朱晶晶顿时痛得眼泪流出来,转头“呸呸”朝他们俩吐起了口水。丁浩的手被她咬出血,指甲盖大的一块皮破了,露出白红相间的肉,顿时气急败坏地朝她头上脸上狠拍了几下,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哭起来,只是教室隔得远了,加上少年宫本就嘈杂,到处有小孩子的哭笑打闹声,所以没有惊动老师。

正在这时,朱朝阳刚好从厕所里走出来。

“耗子、普普,怎么了?她——”

本来他听到外面有响动,因少年宫嘈杂,他没听清,以为两人和其他人起了纠纷,压根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朱晶晶拦住了。他出来后视线恰恰被丁浩和普普挡住,没看到朱晶晶。下一秒才突然发现普普和丁浩已经截住了她。他刚想退回厕所躲起来,不让她看到他,朱晶晶已经和他四目相对了。

“呀!你,是你,你们是一伙的!是你叫他们来打我的,对不对?”朱晶晶虽然只有九岁,但九岁的孩子智力已经趋近成熟了,看到这三人的关系,马上明白过来。

“没……我没有。”朱朝阳支吾着,迅速把头转过去。

朱晶晶停下了哭,怒气冲冲地指着他:“妈妈说你是爸爸跟一个胖女人的私生子,妈妈让爸爸以后不要见你,所以你才叫人打我的,对不对!”

一刹那,感觉周围一片安静。下一秒,朱朝阳整个人的血液直冲大脑,脸胀得通红,两步跨过去,指着她额头喝道:“你才是婊子生的私生女!我是爸爸的儿子!”

朱晶晶是个倔小孩,从小娇生惯养,哪里被人打过,刚刚被他们这样暴揍一顿,非常生气,此刻面对朱朝阳的状态,年纪小还不懂得什么叫害怕,继续愤怒地顶撞着:“我妈妈说你是私生子,说你妈妈长得矮墩墩的,所以你也很矮,以后肯定没我高,爸爸向妈妈保证过,以后不见你这个私生子了,也不会给你一分钱,看你还能怎么样!”

普普突然伸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到朱晶晶脸上。朱晶晶“哇”一声,彻底大哭出来。朱朝阳一把抓过她的辫子,直接拖进男厕所,普普和丁浩也跟着进去。

到厕所后,朱朝阳并未把朱晶晶拖到便池,而是直接揪到了窗户口,抱起她往窗户上拱。尽管朱晶晶奋力挣扎,但年纪差太多,个头也差太多,还是被他拱上了窗户口。

朱晶晶两脚紧紧勾在窗框内,双手牢牢死抓着窗框,嘴里却依旧倔强地叫骂道:“你神经病啊,放开我,放开我啊。”

丁浩眼见情势不对,连忙上来拉住朱朝阳,道:“快放下来,你想干吗啊,这要出事的。”

朱朝阳只是一时怒极,想吓唬她,并没打算真把她推下去,在丁浩的拉扯中,恢复了理智,收了力道,抓牢朱晶晶,不让她真掉下去,冷声道:“你再敢说一句我是私生子,我马上把你推下去。”

可朱晶晶还是不管不顾地叫着:“你就是私生子,你就是私生子!救命啊,救命啊!”见她在窗口喊着救命,朱朝阳连忙把她扳过身朝内,不让楼下的人发现,手指拧她的嘴唇,喝道:“你还要嘴硬是不是?”

朱晶晶奋力摇头,然后张嘴对着朱朝阳手指用力咬去,朱朝阳迅速缩回手指,差点就被她咬到。普普冷声道:“她就是条狗,只会咬人,把耗子手都咬出血了。”

丁浩伸出手展示他血淋淋的伤口,咒骂着:“这条小狗,我这么大一块皮被她咬掉了!”

朱朝阳狠声道:“小婊子,你再敢咬人试试。”

“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朱晶晶摇着头,依旧哭骂着。

朱朝阳一巴掌打到她头上,再次把她打得哇哇哭,可她嘴里始终不肯屈服。朱朝阳喘着粗气,心头火冒三丈,却又不敢真把她推下去,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普普冷哼一声:“这小狗还嘴硬,我有办法收拾她!耗子,你过来。”

丁浩走到边上,普普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丁浩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普普一脸坚决地说:“就是要这样!”

朱朝阳正好奇普普想出了什么主意,就见丁浩手伸进了裤裆里,抓了几把,夹出了几根阴毛。丁浩一把抓住朱晶晶的嘴:“张嘴!叫你咬我,还把我咬出血了!”他在面颊两侧用力一捏,就迫使朱晶晶嘴巴张开了,随后把那几根阴毛塞到她喉咙里。

朱朝阳心头一阵惊愕,他刚发育,下体毛还是软的,而丁浩拔出来的毛又黑又硬。他诧异地望着普普,他做梦都想不到普普会想出这么狠毒的主意。

这一招果然有效,朱晶晶立马咳嗽干呕,嘴巴被丁浩抓着,吐不出来,她瞬间放弃了所有倔强的抵抗,流着口水,浑身颤抖着哭求:“我错了,大哥哥,姐姐,求求你们了,放我下来,我再也不骂你了,哇,我错了,我再也不骂你了。”

丁浩看着手上的血齿印,道:“你还敢咬我吗,小狗?”

“不敢了,我不敢了。”

普普一副胜利者的表情冷笑着:“现在知道错了?你要说对不起。”

朱晶晶干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啊,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普普哼了声,随后道:“朝阳哥哥,看她样子,以后不敢惹你了,放她下来吧。”

丁浩也劝道:“收拾服帖了,差不多了,哎,可怜了我的手哦。”

朱朝阳刚刚虽然怒极,但还是知道分寸的,见她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了,心中怒火也解了大半,瞪着她道:“真知道错了吗?知错的话我放你回去。”

朱晶晶顺从地点点头:“哥哥,我知道错九九藏书网了,你放了我吧。”

听到她叫了声“哥哥”,朱朝阳不由心软了,不管怎么说,朱晶晶和自己之间还是有间接血缘关系的,不过他还是恐吓一句:“你记住,你是私生女,我不是!以后你再乱说半句,我还要打你!”说着,他又示威性地打了一下她。

其实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可朱晶晶已被吓坏了,见他巴掌又要拍到自己脸上,马上缩起脖子重新大哭起来:“救命啊,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打我,哇……我要告诉爸爸妈妈去。”

“你——”朱朝阳愣了一下,瞬间被她一句话惊醒,仿佛当头一盆水泼下来,浑身一个激灵,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下一秒,他一声大吼,“去死吧!”

他愤然用尽全力,一把将朱晶晶推翻出去,丁浩伸手去拉时,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剧烈的“砰”!就像西瓜从高处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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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0-22 大案
20

朱朝阳浑身都在颤抖,立在原地。

丁浩和普普冲到窗户边,手按在窗玻璃上,朝下探视。

朱晶晶仰面躺在地上,手脚蜷缩成一团抽动着,脑后溅出一大滩血。

同一时间,地面传来了惊呼声,人们四面八方狂奔着朝朱晶晶围拢过来,几秒钟后,许多人抬起头向上打量着。

普普一把将丁浩从窗户口拉了回来。

丁浩牙齿打颤地望着朱朝阳:“现在……怎……怎么办?”

朱朝阳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普普看了他一眼,拉住他手臂,果断道:“我们先逃走再说!”

来到厕所门口时,普普向外探视一眼,走廊里暂时没人,立即拉着两人奔到楼梯口,快步往下跑去。一口气跑到二楼,二楼原本就有许多人,此时人们纷纷挤着楼梯,要下去看热闹。茫然无神的朱朝阳突然停下了脚步,把两人拉到角落,抿了抿嘴,道:“我闯下大祸了,你们先走,我不想拖累你们。”

丁浩急问:“你怎么办?”

朱朝阳强笑了一下:“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惹出来的,你们俩先走吧。”

丁浩去拉了拉普普,普普却站着没动,很严肃地问:“你害怕吗?”

“害怕?”朱朝阳冷笑了一下,表情中仿佛瞬间长大了好多岁,“既然今天揍小婊子被她看到我了,她一定会告诉我爸的,原本我就是个死,现在出了口恶气,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就这样了。”

普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去自首。”

丁浩摇着头叹口气,低声说了句:“那样你妈妈就剩下一个人了。”

闻言,朱朝阳一愣,腮帮子抽动一下,瞬间眼睛就红了,低下头,默不作声。

普普皱着眉,思索道:“也不知道小婊子死了没有。如果没死……”她眼中流露出绝望,“那……那就真没办法了……”说完,她的眼睛又微微眯成一条缝,“如果她就此摔死了……那么也没有人看到我们……”

丁浩立刻道:“赶紧下去瞧瞧情况。”

普普摇摇头:“不行,如果她没死,我们过去看,她看到我们,我们当场就被抓起来了。”

朱朝阳腮帮鼓了下:“还是我去看吧,不管怎么说,事情是我干的,第一个抓的就是我。你们不一样,你们和她没任何关系,她不知道你们是谁,也没人知道你们是谁。如果我被抓了,你们还有逃跑的时间。嗯,就这么定了,我现在下去看情况,你们到那边窗户口看着,如果我被抓了,你们不要惊慌,偷偷跟着人群出去,谁都不认识你们,赶紧跑到其他城市去吧。”

三人权衡了一下,朱朝阳说的没错,如果朱晶晶没死,朱朝阳无论如何都跑不了,而丁浩和普普,即便警察到时要抓他们,也不是立刻马上的事,有时间逃到其他地方去。从最坏结果考虑,只能这么办了。普普和丁浩连忙跑到窗户口,费力挤过很多趴窗户往下看热闹的小孩,等待朱朝阳出现。

楼下许多人口中喊着“死了,救不活了”之类的话,而朱晶晶的身体,虽然还在抽动,幅度已经变得很小了,少年宫的几个管理员围在朱晶晶身边,不让其他人靠近。那些陪孩子来玩的家长们,纷纷把孩子拉走,避开这血腥场景,只有外面路过的人和胆大的男孩子,继续蜂拥着往里冲。

朱朝阳个子小,被人群远远挤在外面,根本挤不进去,也不知道朱晶晶是死是活,急得不知所措。等了好久,他听到人群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晶晶,你怎么了,晶晶!你醒一醒啊,妈妈在这里啊!晶晶!晶晶!啊……”

朱朝阳眉头微微一皱,毫无疑问是晶晶妈来了,他可不想跟她碰面,便走到一处空地,抬头看向少年宫二楼,找出普普和丁浩的位置。他们俩也正望着他,普普嘴角露着笑容,朝他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朱朝阳指指少年宫后门的方向,独自先行走去,两人心领神会,也向后门走去。三人在少年宫的后门出口重新碰头,普普冷声道:“小婊子已经死了。”

“真的?”朱朝阳瞪大眼睛,也不知是喜是悲。

普普道:“肯定死了,我和耗子在上面看得很清楚,他们把小婊子扶起来时,后脑勺整块陷进去了,怎么弄她都不会动,救护车刚来,我看着医生抬起来时,她还是一动不动,医生看了下就走了。后来我们下楼时,看到警察来了,他们正往楼上跑,我听到他们嘴里说人死了,要调查怎么死的之类的话。”

丁浩苦恼道:“是啊,警察这么快就到了。”

朱朝阳绝望地叹口气:“死了,死了,这下我也死了,警察很快会抓到我了。”

普普不屑道:“没必要害怕,谁见你推她下去的?就我们俩,我不会说的,耗子,你呢?”

“我?”丁浩瞬时挺直身体,道,“做人怎么可能出卖兄弟!打死我都不会说的,我宁可说是我干的,也不会出卖兄弟的。”

普普斜眼微笑着:“可你是大嘴巴。”

“你……我是有分寸的,放心吧,朝阳,好兄弟,讲义气!”这年纪的孩子最有英雄情结,他大笑两声以示自己的豪情万丈,伸出手来在朱朝阳的小肩膀拍上一拍,心想如果此刻自己已经长出一把大胡须,摸上一摸,就更应景了。

朱朝阳见到两个朋友都如此,稍稍放宽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听天由命吧。走,我们回家。”

刚说完这句,就听天上轰轰两声炸雷,紧接着豆大雨点扑面而来。少年宫里没带伞的人纷纷四散奔逃。他们三人也赶紧跑到公交车站,坐车回家。

朱朝阳站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瓢泼大雨出神,感觉今天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他抬眼看向两个小伙伴,丁浩正兀自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别看他个子最高,性格最豁达,可他胆子其实很小,他现在一定很害怕,很矛盾吧?

普普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总是这个样子。她看到朱朝阳看她,也对他笑了一下,仿佛毫不在意。朱朝阳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个苦笑,随后把头转过去,视线又投入了窗外的茫茫大雨中。


21

雨下得很大,冲淡了地上的血污,却荡成很大一片。

救护车刚赶到现场,医护人员就判定死亡,脑壳破了个大洞,神仙都救不活,将人转交给随后到来的警方。

民警根据现场情况猜测,应该是四楼以上掉下来的,否则不会摔得这么厉害。落地点上方,刚好是每个楼层的厕所位置,他们立刻对四楼以上的厕所进行调查。民警第一反应是从女厕所里掉下来的,可是四、五、六楼的女厕所找个遍,也没发现对应的痕迹。

结果,警察赫然在六楼男厕所的窗台上发现了可疑脚印和衣料纤维。

小女孩,男厕所!

民警顿感不妙,连忙叫来了派出所刑侦中队支援。队长叶军带人上了六楼男厕所后,连忙拓好窗台的脚印跟警车里的朱晶晶鞋子比对,结果完全吻合。所有警察都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脊背发凉,小女孩在男厕所坠楼,显然,这就不太可能是意外事故了。

很快,派出所的陈法医穿着雨衣跑上六楼,顾不得脱下雨衣,一把将叶军拉到一旁,急声道:“老叶,小女孩嘴巴里找出四根阴毛。”

“什么!”叶军顿时瞪大了眼睛,随后,眉角渐渐收缩成一条线,拳头因愤怒握出了声响,“在少年宫奸杀女童?”

“对,就是这么恶劣!我刚通知了分局,分局的技术人员正赶过来对尸体做进一步检查,这次案件不得了,镇里可从没出现过这么恶劣的案子!”

他们镇治安一向过得去,一年下来立为刑事案的,不过百来起,其中大部分是盗窃抢劫故意伤人之类的,命案通常都在个位数,从来不曾发生过强奸女童案。可这次不光强奸,更是杀人,最关键的是,凶手还在少年宫这样的地方,大白天强奸杀害女童,令人发指!

叶军满脸怒气,他想起他女儿正读初中,也经常会来少年宫玩,这本是孩子们的乐园,却出了这样恶劣的事,显然,案子要是破不了,一定会在社会上引起极大负面反响,以后家长们都不敢让小孩来少年宫了,他咬牙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也一定要把这头禽兽抓出来,老子非扒了他皮不可!”

这时,刑警拿来了法医工具箱,陈法医脱下雨披,叶军及另几名刑警和他一起,熟练地戴好头套、手套、脚套,走进男厕所进行勘察。

这是公共厕所,每天进出人流量很大,地上脚印很混乱,而且少年宫是老房子,厕所是水泥地,对保存脚印很不利。他们查了一圈,寻到一些模糊的脚印,有些是先前进入过的民警和工作人员的,寻不出有效的足迹线索。

随后,几间便池隔间的门被一一打开,几人仔细搜寻了一番,未发现任何线索,也没找到任何朱晶晶的脚印和其他疑物,证明朱晶晶从未进入过便池间。其中一个隔间的大便槽里还有坨没冲的大便,不过没人会觉得这坨普普通通的大便和命案有关。

再三检查一圈,都没找到线索,最后,他们的希望只能全部放在了窗台。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之前的民警为了保护窗台的线索不被雨水冲刷,在窗外架起一把雨伞,朱晶晶在窗台上的脚印基本保留完好。

很快,陈法医在窗框内外注意到了几处位置很不同寻常的指纹,连忙拓了下来,又在窗玻璃上找到了多个不同人的指纹,也一一拓了下来。窗台下方是水泥墙,不是瓷砖,所以几乎难以保留指纹。他们又在厕所里细致勘查了好几遍,可是能找到的只有这点线索,法医的现场勘查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到了晚上,各项基础调查工作差不多完成,刑侦队在所里开了个小会。

先是陈法医做了案情描述。朱晶晶从六楼男厕所坠亡,口中发现阴毛,头发杂乱,眼睛红肿哭过,并有被人殴打的痕迹,显然,这不可能是意外事故。而是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奸杀女童案。厕所的窗玻璃、窗框上,都找到了多处朱晶晶的指纹。窗户折角处找到几处朱晶晶衣服摩擦后留下的纤维。对于她坠楼的过程,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是被人抱到窗台后,被推下去的。第二种是她被猥亵时,因害怕自己爬到窗台上,跳下去的。窗玻璃上找到了很多其他人的指纹,细数下来,较新的指纹至少属于十多个人,凶手是否在这其中,无法判断。不过从常理上来说,凶手在她坠楼后,应该会趴到窗户口看一下,所以窗玻璃上的指纹,很可能有凶手留下的。而朱晶晶头部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口中含了阴毛,下体倒没有被侵犯。这表明,凶手并没有直接强奸她,而是选择了强迫朱晶晶为其口交。

所有警察听到这,都义愤填膺,强迫一个九岁女童口交,这根本就是畜生行为。

叶军忍着怒气,问:“朱晶晶嘴里找到凶手精液了吗?”

陈法医摇头道:“没有,分局的技术人员采集了朱晶晶口腔物质,但没找出精液。”

“是……凶手还没来得及射精?”

“就算没射精,阴茎勃起后也会分泌出少量精液。刑技处的人说,可能是朱晶晶吐掉了,或者吞下去了,他们准备进一步采集口腔内液体,进行鉴定。现在最让我纳闷的一点是,凶手怎么会胆子这么大,直接在少年宫厕所里奸杀女童?”

一名警察道:“肯定是个心理变态!”

陈法医分析道:“不管是不是心理变态,公共厕所里猥亵女童,他也应该要把人拉进便池隔间里,可我们每间隔间都细致检查过了,未找到对应痕迹,表明朱晶晶从没进过隔间。也就是说,凶手是直接在厕所内猥亵朱晶晶的。虽说少年宫六楼人很少,可凶手公然直接在厕所大开间里这么搞,任何进来小便的人都会立马发现,凶手胆子也太大了吧。”

众人对这个疑点莫衷一是,只能归咎于凶手胆大包天,心理变态。

陈法医又说:“此外,朱晶晶的牙齿上发现了皮肤组织和微量血液,这百分百是凶手留的,朱晶晶咬了凶手一口,还咬出血了。这部分皮肤组织看着不像生殖器上的,可能是手上的,大概凶手被她咬后,恼羞成怒,推她坠楼。分局的技术人员正在抓紧提取DNA。”

这是非常重要的指向性线索,不过中国没有DNA库,光凭DNA是无法找出凶手的。但只要有可疑对象,拿这份DNA去比对,一旦吻合,就能彻底定罪了。

物证环节讨论完,负责现场调查的警察也汇总各自的线索。

早上九点多,朱晶晶妈妈王瑶送女儿到少年宫上书法班,随后她离开去了商场,准备晚点再来接她。朱晶晶书法班在六楼最里面的一间教室,离厕所最远,整个六楼当天早上只有她们一个书法班。上课的全是小学生,一共十来个,年纪都差不多。据女老师回忆,当时她让孩子们描摹字帖,她在旁边指导。朱晶晶跟她说去上厕所,随后很快就发生了这件事。而据有的小孩回忆,事发前曾听到厕所那个方向有人哭,不能确定是不是朱晶晶,不过少年宫本就嘈杂,她们在练字,谁也没出去看。

由于少年宫是老房子,整个少年宫里,只有一楼大厅装了个监控,其他地方一概没有。而少年宫虽然人多,可朱晶晶坠楼的这个过程却并没被人目击,她坠楼后,许多人抬头往上看,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那个位置。也许凶手那个时候正站在六楼窗户口,可是六楼窗户口距地面太高,如果凶手不是把头趴出窗外,底下的人即便抬头,也看不到窗户后的人。

大家讨论了一阵,所有人都面露难色,已有的这些线索对于破案而言,并不足够。一楼大厅监控是破案的关键,因为凶手既然进出了少年宫,一定会经过这个监控,可现在正放暑假,少年宫里人满为患,一早上少年宫里出入的小孩、成人数都数不过来,要调查完全,实在太难了。

这案子影响极其重大,分局和市局明天都会派人来协查指导,必须要尽早抓出这个人渣。

叶军想了一阵,综合大家的意见,一方面,派人联系早上来过少年宫的学生、家长、老师了解情况,看看是否有线索。明天就向上级申请发布悬赏通告,寻找知情人;另一方面,审查少年宫一楼大厅唯一的那个监控,注意可疑的成年男性和大龄男学生。


22

早上开始的这场大雨,一直落到晚上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天气预报说,这场暴雨要一直下到明天。

屋外雨点砸着玻璃,发出忽急忽缓的阵阵嘈杂,屋子里,朱朝阳茫然坐着看电视。丁浩原本在事情发生后一直沉默寡言,可他后来在那台不能上网的电脑里意外发现有几款单机游戏,于是他很快彻底投入游戏世界中了,兴致高昂,热情空前,似乎完全忘了早上的事,被朱晶晶咬伤的手在握着鼠标时也不再痛了。普普安静地翻看着朱朝阳书架上的几本故事书。

三个人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就这样到了晚上,普普抬头望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已经八点,看这两位没提吃饭的事,微微摇了摇头,道:“耗子,朝阳哥哥,我去做点面条吧。”

“随便,辛苦你啦。”丁浩头也不回,依然专注地对着电脑里的单机游戏。

“哦。”朱朝阳同样心不在焉地回一句。

普普站在原地,冷哼一声,不屑地摇摇头:“朝阳哥哥,你也不用多想了,如果警察知道你干的,早晚会来找你,如果他们不知道,你更用不着烦恼。所以,不管你怎么想,都不会改变结果,不如开心一点,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算是最坏的结果,就算是最后警察找到你了,你还是个孩子,孩子犯罪总不会被枪毙的。”

在她看来,枪毙是唯一可怕的。

“孩子犯罪总不会被枪毙的。”朱朝阳痴痴地重复了一句,出了会儿神,随即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奔到书架前,从一大叠的教科书中,抽出了那本《社会政治》,匆匆翻到记忆中的那一页,几经确认,他转身看着普普,激动地一把抓住她,“我没到十四周岁,我没到十四周岁!”

普普不解道:“那又怎么样?”

朱朝阳连声道:“未满十四周岁是无刑事能力的,我不用承担刑事责任!”

丁浩从游戏中回过神,转头问:“什么意思?”

“就是即便警察发现是我干的,也没事,到明年一月份我才满十四周岁,现在未满十四周岁,犯罪了没事!”

丁浩不相信地摇摇头,自己算了一下,道:“我还有四个月才十四周岁,普普更要过两年,照你这么说,我们去街上杀人都没关系呀。”

“反正不会坐牢,听说会进少教所。”

丁浩不解问:“进少教所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不太清楚,反正不会坐牢。进少教所的话,好像也是接受义务教育,到十八周岁就能出来了。”

“那就是和我们在孤儿院里是一样的咯?”

“这我就不知道了,”朱朝阳表情透着一股久违的轻松,“不管怎么样,总之不会承担刑事责任。”

普普笑了笑:“看吧,最坏结果无非是到少教所待几年,你大可以放轻松点。”

朱朝阳点点头,随即又皱起眉:“不过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虽然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也完蛋了。”

丁浩奇怪问:“为什么?”

“如果我爸知道是我把小婊子推下去的,我就死定了,我进少教所,我妈一个人,一定会很难过的,说不定还会被婊子她们欺负。”

“没事,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的。”丁浩胡乱安慰几句,又投入了游戏事业中。

普普也安慰几句,去给大家煮面条。

面做好后,丁浩依旧离不开电脑,边打游戏边吃,普普和朱朝阳一起看着电视吃面,气氛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正在此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三个人瞬间停住了。已经八点四十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朱朝阳咬着牙站起身,一步步缓缓朝妈妈房间走去,普普跟在身旁,丁浩也把游戏暂停了,转过身,紧张地看着他们俩。

电话铃一阵阵急促地响着。朱朝阳注视着话机,拳头松紧了几回,鼓足勇气接起来:“喂?”

“朝阳,我跟你说,”传来了妈妈周春红急切的声音,又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你爸跟婊子生的那个小孩,今天摔死了,你知道吗?”

“摔……摔死了?”朱朝阳不知如何回应。

“我听单位付阿姨说的,她兄弟是在朱永平工厂上班的,说那个小孩今天从少年宫楼上掉下来,摔死了。婊子这下哭死了,朱永平也伤心死了,平时他对你不闻不问,现在女儿死了,哭得跟死了爹一样的。”周春红说完顿觉不妥,因为朱永平父母还是很喜欢孙子的,这话相当于咒儿子的爷爷了,连忙改口,“呸呸,你爷爷还是好的,就朱永平良心被煤灰迷了,这样也好,现在他就你一个儿子,总归会对你好一点的。”

“哦。”朱朝阳应了声。

周春红听儿子反应怪怪的,想了想,道:“怎么了?你那两个小朋友在家吧?”

“在的。”

“是不是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我们很好的。”

“那怎么了?”她想了想,道,“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没有?”

朱朝阳想了下,不想欺骗妈妈,便老实地回答:“早上去少年宫玩了,下午在家玩游戏。”

“你们也去少年宫玩了?你们看到她小孩出事了?”

“看到了,有个小孩摔下来,我不知道是她,后来我们就走了。”

“哦,那你是不是吓到了?”周春红对儿子的异样找到了答案。

“嗯……有一点。”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怕,你们三个人晚上住一起呢,男子汉,胆子大一点。”

“嗯,我们一起打游戏。”九_九_藏_书_网

“好好,你们三个一起我也放心了,我这几天都回不来,你自己多照顾点。”

“会的,妈,放心吧。”

挂完电话,朱朝阳长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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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23-24 破碎的感情
23

严良买到新手机,补办好手机卡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他想起昨天徐静发的讯息,从备份的通讯录中找出号码,回拨过去:“小静,昨天我手机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没事了没事了,嗯……那就这样吧。”对话那头,徐静很匆忙地挂断。

严良皱了皱眉,一阵莫名其妙。可是半个小时后,他又接到了徐静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紧张:“严叔叔,刚刚我不方便细说,是这样的,我爸爸妈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他们……他们过世了。”

“过世了?”严良扶了下眼镜,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

“前天,7月3号,张东升带他们去三名山,他们从山上掉下来,摔死了。”徐静话音中带着哭腔。

严良连忙安慰:“别哭别哭,意外,哎,意外落头上,谁都没办法。哪天出殡?我到时过来。”

“严叔叔,”那头犹豫了片刻,又道,“如果您有时间的话,能否尽快过来一趟。”

“哦,需要我帮什么忙吗?”他感觉很奇怪,他和徐家只是表亲,徐静父母那边都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治丧这些很传统的琐碎事自会有他们操办,何况他半点都不擅长这类事,他顶多是出殡那天去送一下,尽点亲戚的义务而已。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传来一句话:“我怀疑爸爸妈妈的死不是意外。”

严良微微皱起眉头,谨慎问了句:“那是什么?”

徐静长长吸了口气,吐出两个字:“谋杀。”

“谋杀?”严良张大了嘴,“为什么这么说?谁跟你爸妈有仇,要谋杀他们?”

“张东升!”

“张东升?”严良尴尬地咳嗽一声,“是不是你们俩之前闹矛盾了?嗯嗯,突然出这样的事,难怪你要胡思乱想,不过小静,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毕竟你们是夫妻,往后还要一起过下去的,你这种想法被东升知道了,会很难过的。”

“不,我不会跟他过下去了,我已经几次跟他提过离婚,一定是这样,他怀恨在心,所以杀了爸爸妈妈。”

严良皱了皱眉,他压根不知道张东升和徐静的婚姻早已到了破碎的边缘。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四年前,那时他们刚结婚,并且是顶着徐静父母的压力结婚的。因为徐静的父母一开始嫌弃张东升来自农村,家里条件差,而张东升的工作也不好,门第差距十万八千里,但两人非常相爱,徐静是个倔强的女子,认定了张东升,竟直接跟他领了结婚证,先斩后奏,生米做成熟饭,父母拗不过女儿,最后只能同意结婚。曾经不顾众人反对,顶着重重压力走到一起的两个人,才短短四年,就要分道扬镳?

可是无论何种情况,严良都无法相信张东升杀了岳父岳母,他只好道:“你怀疑东升谋杀了你爸妈,警察怎么说?”

“警察出示了事故报告,说是意外。可是……这明明都是张东升的一面之词。”

严良苦笑一下:“你连警察的结论都不相信,只相信你自己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

徐静又抽泣了起来,颤声道:“严叔叔,现在我在家很害怕,我怕张东升也会杀了我。刚刚您电话打来,他就在旁边,我怕被他知道我找您,所以才挂断的。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我想和您先见一面,如果您没时间的话,我今天就来杭市找您。”

“见我?我能做什么?”

“只有您能查清楚,爸爸妈妈到底是不是被张东升杀害的。”

严良尴尬道:“嗯……你知道,我早就不是警察了,你应该相信警察的经验和能力,他们出示的事故报告肯定是可信的。”

电话那头好久没有说话,沉默半晌,徐静哽咽着道:“连您都不相信我吗?”她断断续续哭了起来,越哭越显得凄惨。

严良只好道:“好好,小静,你先别哭,我过来看一下,行吗?”那头逐渐收敛了啼哭,道:“谢谢严叔叔,您什么时候过来,我找个地方见您,不过您千万不要告诉张东升,说我约了您查案,我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严良无奈答应她,说今天他刚好有空,下午就过来,来之前先给她电话。


24

“严叔叔!”咖啡馆里,刚见面,徐静就激动地扑到严良怀中,大哭起来。

严良一阵猝不及防,伸手胡乱拍了几下,满脸写着尴尬,抬头巡视四周,发现服务员正朝他看。那个讨厌的服务员还故意装模作样地把头别回去,可严良明明看到她正斜着眼偷看。这家伙一定想象着中年男人包二奶,二奶娇哭逼婚的剧情了。

作为别人口中的高级知识分子,严良一向注意品行,连忙把徐静身体扳正,连声道:“冷静点,冷静点!”择机起身坐到了对面,保持开距离。

隔空安慰了一阵,徐静情绪总算稳定下来,啜着饮料,抽泣着说:“严叔叔,我怀疑爸爸妈妈是被张东升谋杀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严良无奈道:“警察出了事故报告了吧?”

“昨天就出了。”

“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可这些都是张东升的一面之词!”她从包里拿了一份事故报告的副本给严良。

严良看了一遍,道:“怎么看都是很正常的一起意外事故,你不要胡思乱想。”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徐静抬起头,极为认真地说,“我一直把张东升想得简单了,现在回头看,他真的很有心机!去年九月,我跟他提出了离婚,他很生气,跟我大吵了几次。可没过几天,他却突然像变了个人,不跟我吵架了,态度变得极好,什么事都顺着我,而且他开始表现出对爸爸妈妈也很好,家里所有的家务,他都抢着干,总给爸爸妈妈买这买那的,每到周末,他都带他们出去玩、买东西,把他们哄得很开心。我第二次提出离婚时,他找来了爸爸妈妈,一起给我做思想工作。我不晓得他到底用了什么花招,反正爸爸妈妈都向着他了,连我妈都开始帮着他说话,还说不但不能离婚,还要尽快生个小孩。他想用孩子这一招抓牢我,不跟他离婚了!”

严良冷哼了一声,道:“你要跟他离婚,他一开始很生气,后来他冷静下来,想明白了跟你吵架没用,他只能更多表现出对你的好;另一方面,他讨好你爸妈,来挽回这段婚姻,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是一个人的家庭生活技巧,这能叫心机吗?”

“不,您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当初结婚时,爸爸妈妈都是反对的,所以,婚后他对爸爸妈妈表现也很一般,只会说点客套话,妈妈总找我说悄悄话,说她始终觉得张东升像个外人,她一点都不喜欢,责怪我当初一意孤行。可我提出离婚后,他就变了一个人,想着法子讨好他们,和以前判若两人。他个性一直很倔强,怎么会低头呢?我现在才想明白了,一定是他那时候就想好了杀人,故意讨好爸妈,让他们对他信任,这才有机会带他们去三名山玩,故意弄出意外,把他们推下山。”

严良冷声道:“你说他一早就设计想杀你爸妈,讨好你爸妈就是为了杀人,你有把这些话告诉警察吗?”

徐静摇摇头:“没有,警察一定不会相信的。”

严良不客气地冷笑:“你也知道警察不会相信啊。”

徐静一愣,眼泪又开始悄然翻滚,低声道:“严叔叔,我知道张东升是您学生,我这样说他,您心里一定不乐意。”

严良道:“抛开他是我学生,我了解他这一点不谈。你说你爸妈在三名山上是被他推下去的,真是这样的话,没人看见吗?警察肯定要调查的。”

“没人看见,前天是星期三,又是旅游淡季,三名山上没几个游客。”

严良冷声道:“你非得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劝你换种思路,我问你,是你想和他离婚,还是他想和你离婚?”

“我想跟他离婚。”

“那就好了,也就是说,他一点都不想离婚,对吗?”

“可以这么说。”

“他不想和你离婚,你爸妈也劝着不要离婚,他却杀了你爸妈,他脑子有病啊?”

严良的语气咄咄逼人,言外之意是,张东升脑子没病,有病的是徐静。

徐静抿嘴道:“他一定还会杀了我的。”

“呵呵,原来张东升还是连环杀手,他干吗要杀你?”

徐静看着严良的态度,知道严叔叔显然更相信他的学生,而不相信她,抽泣了一声,低头道:“他想报复我,同时九九藏书,他还想侵占我家的钱。”

“他想侵占你家的钱所以杀人?”严良握了下拳,咬牙道,“你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吧!”

徐静望着严良脸上隐隐的怒色,哭泣着说:“我知道我这样说肯定没人信的,可这就是事实。他是上门女婿,婚前在爸妈的要求下,我们做过财产公证的,这几年,他赚的钱也是按我妈的要求,交到我账户上,他没钱。如果就此离婚,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要杀了我们全家。”

严良大怒道:“张东升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我很清楚这一点!当初他若不是爱你,想跟你结婚,怎么会抛弃进修深造的机会,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怎么会跑到你们宁市来!他要不是爱你,要跟你结婚,怎么会跟你结婚前签什么财产公证,做一个什么都没有,名声上也一败涂地的上门女婿!他对你付出这么多,你呢!你却说他当上门女婿是为了你家的钱,是为了以后想谋财害命,你这种话怎么会在脑子里出现的?”

徐静被他说得一句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严良瞧着她的表情,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道:“你爸妈出了事,你突然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精神状况不好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是不该有、不能有的。你想想过去吧,当初你顶着你爸妈的强烈反对,毅然选择跟东升走到一起,这一点足够证明,你们俩是相爱的,是有感情基础的。尽管步入婚姻生活后,一定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矛盾,但你们毕竟是相爱的,总归是能克服的。我真心希望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过下去,好吗?”

徐静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我和他过不下去的。”

“为什么?”

徐静低下头,轻声道:“我爱上别人了,我有外遇。”

“什么!”严良瞪着眼睛,吃惊道,“你怎么会这样?”

“严叔叔,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可是感情并不是单纯由理智能控制的。就像当初和张东升结婚,其实也是我被一时热情冲昏了头。结婚后,我觉得很多方面我们真的不是一类人,他从农村带来的各种习惯,各种想法,我没法接受。后来,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我觉得我们才是本该在一起的。我很后悔,也很痛苦,可是接下去还要过几十年,我没办法和一个不爱的人过几十年,我知道我从小娇生惯养,从小任性,我也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我没办法,我只能跟他提出离婚。”

严良表情木然望着她:“他知道你有外遇吗?”

“他应该心里有数。”

“可是他还是原谅你了,想和你过下去,对吧?”

徐静冷笑一声:“他表面原谅我了,心中却开始了报复计划。所以他杀害了爸爸妈妈,所以他害怕罪行暴露,急着火化他们的遗体。我本想等着你来,做更深入调查,可是他从前天刚出事就想把遗体火化,我一直不肯,拖到昨天,他最后还是强行把爸爸妈妈遗体火化了,还说是警察的建议。”

严良愣了一下,问:“你爸妈从多高地方摔下来?”

“说是有一百多米。”

严良道:“都摔成那样了,遗体当然应该早点火化,早点入土为安。难不成这样的遗体还放冰柜里给亲戚看?他这么做是应该的,这样也能让你怀疑?”

徐静绝望地摇摇头:“严叔叔,我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说,您都不会相信的。我没有证据,只是我作为一个女人对张东升的直觉。如果……将来如果某一天我意外死了,一定是张东升干的,那时,您就会相信我了。”

严良苦笑摇摇头,看着徐静的样子,感到既可怜,更可恨。同时,他更同情他那个学生,如果当初不是为了这段感情,他现在应该是博士了,以他的才华,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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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之星年度活动达人菜农勋章版主总版主发书系列:身经百战发主题系列:废寝忘食发主题系列:超凡入圣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1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25-28 勒索
25

朱晶晶出事后第二天,依旧下雨,三个孩子留在家里,丁浩彻底迷上了游戏,朱朝阳和普普分别看着书。

经过一夜冷却后,恐惧渐渐淡化,三人都没再提及昨天的事。晚饭依旧是最简单的面条,吃完,丁浩又想回电脑前打游戏,这一回,普普阻止了他,认真地说:“耗子,过几天朝阳妈妈回来后,我们就要走了,我们应该讨论一下下一步去哪了。”

丁浩皱着眉,往沙发上一躺,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工作的,到时再想办法让你去读书。”

“找工作不是靠嘴说的。”

“那要怎么样?”丁浩不满地瞪着眼。

“如果找不到呢?”普普问得很直接。

“找不到?”丁浩尴尬地笑笑,“怎么会找不到呢?打工还是很容易的,对吧,朝阳。”

朱朝阳摇摇头:“我没打过工,我不知道。”

普普道:“我下午看到课本上写着,使用未满十六周岁的童工,是要判刑的。你还要过两年多才满十六周岁,现在没人敢要你。”

“那我……别人也看不出我不到十六周岁啊,我个子还是挺高的,对吧?”

“你什么证件都没有,谁敢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丁浩恼怒地抬头看着天花板,烦躁地说道:“那你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住朝阳家,等到我年满十六周岁吧?”

朱朝阳吓了一跳,他其实很希望九-九-藏-书-网他们赶紧走,怎么可能一直住他家?同时,他也希望他们能有个安稳的去处,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孤儿院,万一将来某天他们回孤儿院交代出他杀了朱晶晶呢?

最好的情况是,普普和耗子都有个平稳的生活环境,离他也不远,这样以后经常会在一起玩,他们肯定不会出卖他了。

普普抿着嘴犹豫了片刻,目光投向了朱朝阳:“朝阳哥哥,我想把相机卖给那个男人,换一笔钱,你看可以吗?”

朱朝阳一惊,又是那个话题!那样做显然很危险,可是现在再次拒绝普普,如果他们走投无路,混不下去时,会不会把他杀朱晶晶的事说出来?毕竟才相处几天,虽然聊天颇为投机,但远远谈不上充分信赖的程度。况且他今天去楼下买面条,看到路边有人围着看社区告示栏,他也张望了眼,发现昨天少年宫朱晶晶的案子,警方给出了三万悬赏知情人,三万,这是笔超级巨款!如果被他们俩看到这张悬赏单,会怎么样?他不敢想象。

而如果那个杀人犯真愿意拿出一笔钱,买下相机,那么普普和耗子接下去几年的生活就有依靠了,他们也一定感谢自己,不会出卖他。而且勒索杀人犯是三个人的共同犯罪,彼此的秘密都会保护着。

权衡一下,朱朝阳坦诚道:“你们现在真的急需一大笔钱,嗯……我想,相机卖给杀人犯,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们怎么才能找到杀人犯?”

丁浩想了下,连忙高兴地说出他的主意:“去派出所问,派出所肯定登记了那个人的信息。”

普普冷哼一声打断:“去派出所?你想被送回孤儿院吗?”

“可以让朝阳去问啊。”

“朝阳怎么问?他告诉警察,有段关于那个男人的犯罪视频,要卖给那个人,问那个人的联系方式?”

被她这么一说,丁浩也顿时没了主意。三人苦思冥想一阵,始终想不到既不去派出所,又能联系到男人的办法。


26

一夜后,雨过天晴,三个小孩对未来的安排依旧一片茫然。

胡乱吃了早饭,普普去上厕所,可过了十多分钟还没出来。

丁浩等得不耐烦,冲里面喊着:“普普,你好了没,我要尿尿。”

“等……等一下。朝阳哥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朱朝阳来到厕所门口,问:“怎么了?”

普普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妈……你妈妈那儿有没有卫生巾?我……我有月经了。”

朱朝阳和丁浩虽然不清楚女人为什么会有月经,但都知道,女生发育后,一个月会来一次月经。这是女生的“秘密”,两个“男子汉”都故作镇定,没去笑话她。

朱朝阳跑进妈妈的房间,看到昨天关门时,门缝上夹的那条线依然完好,说明普普和耗子始终没碰过房门。几天下来,他进出妈妈房间几次,每次关门都拿起毛线夹住,提防他们,可是他们从没偷开过门,朱朝阳心中一阵惭愧。找了好一阵,朱朝阳总算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包卫生巾,到厕所门口,开启一点门缝,递进去给她。

普普出来后,难为情地向他解释,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就来月经了,这是她第一次来月经,所以没有准备。

朱朝阳和丁浩都不想涉及女生的私密话题,只说她长大了而已。

收拾好后,普普道:“耗子,你还有多少钱?”

“两百多。”

“嗯,给我一些,我下去买卫生巾。买包跟阿姨的一样的,把新的放回去,别让阿姨发现。”

朱朝阳道:“这也没什么吧,我妈知道你是女生,来月经了很正常,不用难为情。”

可是第一次来月经的普普觉得月经是件很羞愧的事,执意不想让阿姨知道。朱朝阳和丁浩两人闲着没事,就说一起下楼,待会儿一起去外面逛逛。楼下就有便利店,普普进去后,找不到阿姨使用的卫生巾,三人继续往前一路走一路看。穿过五条街后,遇见有家规模大些的超市,朱朝阳和丁浩在一旁等着,他们可不想一起去买卫生巾。

普普独自进去后,还不到一分钟,就急匆匆跑了出来,一把拉过两人,低声道:“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在里面!”

“什么!”两人都瞪大了眼。

“我看见他在买纸巾和毛巾,等下他就会出来的。”

朱朝阳道:“你没看错吗?”

普普很肯定地点头:“那天我看他上了宝马车,看了好一会儿,我对他样貌记得很牢,绝对就是他。”

正说话间,他们看到一个男人从超市里走了出来。由于视频里男人的样貌很模糊,当天在三名山碰见那人时,朱朝阳并未留意长相,现在也拿捏不准:“是他吗?”

男人手里提着几袋东西,出了门后,朝着一辆宝马车走去。看到和那天同一颜色的宝马车,朱朝阳和丁浩这才逐渐确信普普没看错人。

普普连忙道:“不能让他跑了,赶紧上去拦住他。”

眼见他就要上了车,时间紧迫,虽没准备好该怎么说,三人还是飞快奔了上去,在男人准备开门时,拉住了他。

张东升回过头,看到拉住他的是个小女孩,旁边还有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一高一矮,不解地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普普直接脱口而出:“你家是不是有两个人在三名山上摔下来了?”

张东升顿时眼角微微收敛起来,扫了三人一眼。朱朝阳和丁浩本能地吓得往后一退,唯独普普还是站在原地盯着他。

“你们有什么事吗?”

普普冷声从嘴里冒出几个字:“你杀了他们。”

张东升浑身一震,瞬间眼中凶光大闪:“你们说什么鬼话!你们听谁说的!”

朱朝阳和丁浩压根不敢和这个成年人对视。

普普依旧不为所动,道:“我们亲眼看见你把人推下去的。”

“神经病!”张东升冷喝一声,拉开车门,准备进去。

普普冰冷地说了句:“我们不光看到了,还用相机拍下来了,如果你现在走的话,我们只好把相机交给警察了。”

张东升身形停顿住了,缓缓转过身,仔细地打量起每个人,随后目光在个子最小的普普身上停住:“小鬼,乱说什么呢!”

普普道:“你不信的话,我们给你看相机。朝阳哥哥,你回去拿一下吧。”

张东升眯着眼看着那个叫“朝阳哥哥”的人,没有说话。

朱朝阳犹豫一下,转身飞奔回家。张东升手指轻轻敲打着车门,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见两个小孩只看着他,没说话,他也紧闭着嘴,一语不发。

等了十分钟,气喘吁吁的朱朝阳手里拿着一个相机,跑回来,没到跟前,普普就拉住他,三人走到间隔张东升三四米外的距离,普普警惕地看着张东升,低声对朱朝阳道:“还有电吗?”

“不知道,试一下。”

打开后,电池显示只剩一格,这相机跑电很快,他们知道撑不了几分钟,普普连忙对张东升道:“你看仔细了。”

她身体隔在张东升前,朱朝阳点开视频,举着相机,把显示屏那一面对向张东升。张东升紧闭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视频中出现他推翻岳父岳母的那一幕。当时他杀人时,已经注意过周边,平台上没有人,只记得远处凉亭里三个小孩自顾自玩耍着,也没朝他那边看,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幕,却会被三个小孩恰巧用相机录了下来。

他眉头一皱,满眼怒火,向前一步,朱朝阳抓起相机就向后飞奔,一口气跑出十多米,见张东升立在原地,没有追来,这才停下脚步。

张东升瞪着普普,狠声道:“你们想怎么样?”

普普道:“卖给你。”

“卖给我?”他吃了一惊。

普普道:“对,我们把相机卖给你,你给我们钱。”

张东升微微迟疑片刻,他怎么都想不到三个小孩竟会想着把这个足以致他于死地的相机卖给他,思索下,便道:“这里大街上,人太多,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普普问他:“去哪里?”

“我带你们找个人少点的咖啡厅,怎么样?”

普普转身对两人道:“你们觉得呢?”

丁浩挠挠头:“我不知道。”

朱朝阳思索着道:“这里确实不方便细说,换个地方也好,不过,我先把相机拿回去放好。”

张东升冷冷瞪了眼朱朝阳,咬咬牙,却也没直接表示反对,说:“好,要不你们俩先上车等着,我们这样一直站在大街上,不太好。”

丁浩拉过两人,小声道:“上了他的车,他会不会把我们……”

普普谨慎地点头:“有可能。”

朱朝阳却摇摇头,道:“不会,大白天的,大庭广众下,他敢把我们怎么样?我觉得一直站在车旁确实不妥,你们先上车,我回家把相机放好就赶回来。他没拿到相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


27

普普和丁浩坐在后排座位上,张东升转过头朝他们和善地笑了笑,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普普打量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普普。”

丁浩见她开口了,也回答道:“我叫丁浩。”

“还有一位小伙伴呢?”

丁浩道:“朱朝阳。”

张东升笑着继续问:“你们都是念初中?”

丁浩点点头,普普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在哪个学校上学?”

普普继续默不作声,丁浩回答道:“没有学校。”

“没有学校?”张东升以为他们对他保持警惕,所以故意不说,又问,“你们家住哪里?”

“我们现在在……”

丁浩又要回答,被普普手一拉,立刻停下,一脸警惕地盯着张东升:“和你没关系。”

“好吧。”张东升抿抿嘴,感觉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是最讨厌的一个。

接着,他又试图问出三个小鬼的更多信息,可是普普始终很警觉,守口如瓶,他只好作罢。等朱朝阳回来后,张东升开车带他们到了一个几公里外的偏僻咖啡厅,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子,招呼他们坐下:“三位小朋友,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点。”

来到咖啡厅后,丁浩感觉放松多了,听他这么问,顿时来了兴趣:“都有什么好吃的?”

张东升把点菜单挪到他们面前,三人点了一堆吃的喝的,反正不用他们掏钱。

张东升见他们的模样,心想小孩毕竟只是小孩,思索片刻,笑眯眯地看向他们,道:“你们那天刚好在山上的凉亭里玩?”

朱朝阳道:“对,要不然就不会拍下来了。”

张东升微微眯了下眼:“你们什么时候发现里面那一段的?”

朱朝阳道:“那天下午回来就看到了。”

“嗯……那么,这件事除了你们三个外,还有人知道吗?”

“没有了。”

“你们父母呢?”

朱朝阳道:“他们都不知道。”

张东升目光在朱朝阳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过片刻,又道:“你们为什么没告诉父母?”

“我妈妈不在家。”

“你爸爸呢?”

朱朝阳犹豫一下,道:“总之,他也不知道。”

“哦。”张东升不甘心地撇撇嘴,转向普普和丁浩,“你们爸妈呢?”

丁浩鼻子哼了声,没说话。普普面无表情地道:“都死了。”

“都死了?”张东升半信半疑问,“那你们平时怎么生活?你们三人是什么关系?”

普普冷漠地回答:“这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张东升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但转瞬间又变为温和,继续问:“你们看到这段视频后,为什么没把相机交给警察?”

普普冷笑一声,很直接地说:“因为准备卖给你。”

张东升一愣,笑了笑:“你们为什么这么想把相机卖给我?你们怎么知道我会买?”

普普冷声道:“你开宝马车,你很有钱,可是如果你不买相机,我们交给警察后,你再有钱都是一个死字。”

一个小鬼竟敢对他进行赤裸裸的威胁,张东升顿时大怒,咬着牙齿,瞪着她,一副要吞了对方的模样。丁浩吓了一跳,手上的鸡翅差点掉下来,身体本能地向沙发里缩去。普普则毫不畏惧挺直身体,回望着他。面对这种氛围,朱朝阳鼓起勇气,也挺了下身体,试探地问了句:“你到底要不要买相机?”

张东升眼角微微一眯,转向了朱朝阳,逐渐收敛起怒容,道:“我给你们每人两千,你们把相机给我,怎么样?”

朱朝阳摇头道:“太少了,不够。”

“那你们想要多少?”

三人之前并没想到今天会在路上碰到杀人犯,所以也没具体讨论过该问他要多少钱。

朱朝阳只好道:“我们商量一下。”

他把两人叫到一旁,低声问:“你们觉得拿多少钱合适?”

丁浩琢磨着道:“怎么也得一人五千吧,这样我和普普凑成一万,那就差不多了。”

朱朝阳道:“钱我不要,全部给你们,我没地方放。”

丁浩睁大眼睛道:“这么多钱你不要?”

“我如果被我妈发现有这么多钱,一定以为是我偷来的,你们俩能过得好,我也开心。”

丁浩感动道:“可是你把钱全给我们,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没关系,我毕竟还有家,你们却无依无靠。”朱朝阳眼眶红了下,“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普普原本冷冰冰的脸上,也隐隐泛着红光:“对,朝阳哥哥,耗子,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丁浩又装大哥哥模样,笑着在两人的肩膀上各拍上一拍,道:“好吧,我们去跟那人说吧,相信一人五千,他肯定会给的。”

朱朝阳迟疑道:“会不会太少了点?”

“少?一共一万五,很多了呀!”

普普思索下,道:“对我们也许很多,对他也许是很少的。嗯……朝阳哥哥,你觉得我们俩如果没有收入,要生活到十八周岁,需要多少钱?”

朱朝阳思索下,道:“如果耗子一直找不到工作,你们俩……我算算我的,我每个月各种费用平均下来要花五百,一年是六千,加上其他各种开支,大概一年一万多一点,以后上大学了肯定更多。这样算下来,你们俩到十八周岁,一个人大概需要五六万。”

普普道:“你有家,我们没地方住,算起来还要更多。”

朱朝阳点头:“租房子这也是一笔大开销。”

普普冷静地思考了片刻,抬头道:“我想好了,我们就说一人十万。”

“一人十万!”丁浩倒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睛,“一共三十万!天呐,我手里拿过的,最多就是偷了那个死胖子钱包,拿的四千多块钱。三十万,他怎么可能会花三十万买个相机?”

朱朝阳因为朱永平很有钱,所以他对钱的概念比两人更清楚,他想了一下,道:“我觉得普普的要求也不过分,他会接受的,他那辆车就好几十万了。”

普普道:“那就这么定吧。”

在丁浩的目瞪口呆中,三个小孩重新回到座位上。

张东升笑着说:“怎么样,商量得如何?”

普普很冷静地点点头:“商量好了。”

“那么,给你们多少钱,把相机卖给我?”

普普道:“一人十万。”

张东升口里的那口咖啡差点喷了出来,咬牙道:“你们没搞错吧,一人十万?”

普普很平静地回应他:“没错,就是一人十万,不能少。”

“你们要这么多钱干吗?你们不怕被家里其他人知道?你们区区小孩,闹出这么多钱,你们怎么解释是哪里来的?”

普普道:“这个不用你管,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朱朝阳接口道:“对,你放心好了,钱给我们后,我们一定马上把相机给你,保证这件事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张东升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向后躺去,手捂着嘴巴,眯眼打量着这三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

三十万!别说他压根没这么多钱,他的钱都是徐静管着,就算他真有这些钱,他也绝不会拿出来跟这三个小鬼做交易。因为一旦三个小鬼乱花钱,被家长或是什么人知道了,一问,问出来是他给的,再问为什么给这么多钱,罪行马上暴露。

过了半晌,张东升吐口气,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人一万,一万块钱你们自己花掉了,或者藏起来了,家里人也不容易发现。”

丁浩望着他们俩道:“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张东升朝丁浩笑了笑,觉得这个个子最大的小孩,反而最好说话。

普普没有理会丁浩,而是直接摇头:“一人十万,少一分相机就交给警察。”

张东升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眼角收缩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普普,如果不是在公共场所,他真恨不得立刻把普普杀了。

朱朝阳面对这个杀人犯瘆人的眼神,手心也在颤抖。唯独普普表现出丝毫不惧的模样。

张东升冷笑道:“既然你们要这样,行吧,你们把相机交派出所吧,不用卖给我了,我不要,也买不起。”

朱朝阳谨慎道:“你买得起,你的车就值几十万了。”

张东升冷哼道:“那不是我的车,别人的。你们不用跟我说了,我只能出到一人一万,多一分没有,你们爱找谁找谁。”他把头别了过去,不去搭理他们。

丁浩连忙道:“一万就一万,成交了。普普,你看呢?”

“你闭嘴!”普普骂了丁浩一句,不想理这个不按他们商定计划执行的家伙,直接站起身,道,“朝阳哥哥,我们走吧,我们去派出所,也许警察叔叔会给我们奖励的,说不定也有几万。”

她拉着朱朝阳就准备走,丁浩在一旁追着急道:“别呀,一共三万也挺好的啊。”

普普和朱朝阳都不理他。

眼见他们真的要走,张东升只好叫了句:“等一下,你们先回来坐下。”

三人又坐回位子上,普普冷笑着说:“你不是说多一分没有吗,我们是少一分不卖,还有什么事吗?”

张东升满脸怒容,但面对咄咄逼人的对手,他无可奈何道:“我家这几天还在办丧事,我手里暂时也凑不出这么多钱,等过几天行吗?”

普普道:“可以,但要快一些。”

“好,等我家里忙完,把钱筹好,就给你们,你们没银行卡吧?到时我直接取现金给你们。你们住哪,我怎么联系你们?”

丁浩道:“我们现在住在——”

朱朝阳深怕杀人犯知道自家住址后,后患无穷,连忙制止住他,急道:“不能告诉他!”

张东升道:“那我怎么联系你们?家里电话有吗?”

朱朝阳关于家里的信息,半点都不敢让他知道,便道:“你不用联系我们,我们会联系你,你电话多少,我们记下来,过几天打你电话。”

张东升微微迟疑片刻,取过一张便签,写下手机号码交给他们,又道:“我家里明天出丧,你们后天可以打我电话。”

朱朝阳点头道:“行。”

“不过在这期间,关于相机和我们之间的事,你们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你们家长。”

“我们肯定不会说。”

“好,那今天就这样,需要我送你们回家吗?”

朱朝阳摇头:“不需要。普普,耗子,我们走。”

他们刚走出几步,丁浩又折返回来,对男人道:“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些零花钱?”

张东升看着他,问:“你要多少?”

“几百。”

张东升抿抿嘴,无奈地从钱包里掏出六百块钱递给他。他说了声谢谢,很开心地走了。瞧着三个小孩的背影,张东升躺在沙发里,嘴鼓着,手紧紧握成了拳。

三个小鬼头敢来敲诈他?哼!


28

从咖啡馆出来后,朱朝阳带着两人一路狂奔,就近从一条巷子穿了进去,又拐了几个弯,来到一条他也不知道名字的马路上,这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丁浩抱怨道:“你跑什么呀?”

朱朝阳道:“我怕那人跟踪,万一被他知道我们住哪,就惨了。”

“知道又会怎么样?”

朱朝阳冷哼一声,看着丁浩,问:“你就不怕他杀了我们吗?”

“杀我们?不至于吧。”

普普撇撇嘴,斜视着丁浩:“耗子,你实在太笨了。”

“我又怎么啦!”

“我们说好一人十万的,那人说一人一万,你居然就屁颠屁颠答应了。”

丁浩羞愧地挠头:“我这……我这不是看他不肯掏这么多钱嘛,一人一万也不错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而且这是我们三人商量好的价钱!你这样,跑去打工也一定被人骗,本来一千块的活,人家给你一百块你也干了。”

丁浩不满道:“这完全不是一类事好吧!我刚刚看他的样子,他说顶多出三万了,我怎么知道他最后又会同意三十万。”

“朝阳哥哥刚才不是说了,他开的车就值几十万,这是要他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付钱?”

朱朝阳也道:“耗子,你刚才太急了,说实在的,三万块真不够你们接下去几年的花销的,你们至少要找个地方住,要吃饭穿衣服,还要想个办法上学,对吧?”

见两个人都说他,丁浩只好道:“好吧好吧,算我错了,下回我都听你们的,我不拿主意了,这总成了吧。”

普普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朱朝阳道:“好啦,都别生气了。我们得为接下来的事,认真筹划一个具体的方案。”

“方案!”丁浩握起拳,兴奋地说,“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就像电视里那样?”

朱朝阳很认真地说:“对,可是我们不是在拍电视。现在开始我们就不是小孩了,我们要像成年人一样做计划,要想出万无一失的方法,因为我们要和一个杀人犯做交易,这件事很危险,明白吗?”

丁浩道:“我早就不是小孩了。”

普普鄙夷地望了他一眼,重复刚才的话题:“你太笨了。”

丁浩只好低头闭上嘴。

朱朝阳咳嗽一声,缓和气氛,看着他们俩,道:“刚刚你们害怕吗?”

丁浩摇摇头:“一开始看到那人有点紧张,后来也没什么好怕了。”

“咖啡馆里他瞪我们的时候呢?”

“那时有一点点紧张啦,不过他不可能打我们的,我肯定,所以我不怕他,哈哈。”

普普鄙夷地望他一眼,再次重复刚才的话题:“那是因为你太笨了,笨蛋是不懂害怕的。”

“哼!”丁浩咬咬牙。

朱朝阳转向普普:“你呢,你害怕吗?”

原本他们俩都以为普普一定会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因为刚刚男人露出凶相时,只有普普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他们俩都各自胆怯了。谁知普普此时此刻突然像变了个人,缓缓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来小女生的柔弱:“我怕。”

丁浩奇怪道:“可你刚才好像一点都不怕呀?”

普普皱了皱眉,表情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越害怕,别人就越知道你好欺负。只有不怕,别人才不敢对你怎么样。”

朱朝阳不由赞叹道:“普普,你真勇敢!”

普普目光瞧着远处,幽幽道:“以前我爸爸刚被枪毙时,同学笑我打我,我都不敢还手。后来有一次我跟她们拼了,她们再也不敢惹我了。”

丁浩道:“朝阳,那你刚才害怕吗?”

朱朝阳笑了笑:“害怕也是有的,不过这件事肯定要去做的,害怕也只好克服了。”

普普看着他:“朝阳哥哥,谢谢你。”

朱朝阳微微脸红:“谢我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嘛。”

丁浩拍了下手,道:“好吧,那么接下来我们的这个方案,是什么样子的呢?”

朱朝阳道:“先回家再慢慢筹划,还有两天时间,我需要好好想出一个确保我们安全,又能拿到钱的办法。不过我们现在回家要小心,千万不要被那个人跟踪盯上了。”

三人沿着路往前走,找到一个公交站,看了看,没有直达车,只能先坐到主城区,然后再搭上回家的公交车。为避免被杀人犯跟踪,朱朝阳带他们在目标站的前一个站就下了车,然后拐进了胡同里,最后穿来穿去,回到自家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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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9 被同情的人
29

因为人是死在外面的,按照当地风俗,丧事不能放家办,又由于尸体摔成那样,按习俗等不及过头七了,要先下葬入土为安。

徐家在小区不远处的一个老年活动中心租了场地,治丧以及明天出殡后的亲朋吃酒都在这儿。张东升把超市买的毛巾、纸杯交给帮忙治丧的人后,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严良。

严良独自坐在靠里的一张空桌上,朝他点头笑了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张东升本能地心中一惊。在他还是学生时,他就听说过严良曾是省公安厅的刑侦专家,偶尔还会有杭市市局和省公安厅领导模样的人过来找他聊天。后来认识徐静后,徐静告诉他,这位严叔叔以前做警察时可厉害了,从来没有他破不了的案,甚至得到过公安部的表彰。和严良接触多了,张东升愈发知道严良可不像数学系里许多只知道研究理论,并不懂这些复杂理论研究出来有什么用的老师,严良很喜欢发掘数学理论怎么样结合生产实践,像学校计算机系的学生,多半会来选修严良的这门数理逻辑,想必严良当年做警察时,也一定很擅长从数学角度解决问题。

当然,张东升很清楚,严良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查他,他是作为亲戚明天送葬的。不过即便严良查他,张东升也有一百个把握,这案子无人能破,因为没有任何办法能证明人是他推下去的,而不是意外摔下去的。除非,那三个小孩的相机落进其他人手里。

张东升马上点点头,走过去,热情地握住手,道:“严老师,四年不见了,徐静说联系过你,我还以为你这次没空过来呢。”

“放暑假了嘛,你中学空,我大学也空。对了,我来时,他们说你去超市买东西,怎么买了几个钟头?”

张东升不慌不忙地撒了个谎:“我去找明天的送葬车确认下事宜,又跟花圈店结了下账,耽搁了。”

严良点点头:“这几天你可忙坏了吧?”

张东升叹口气,低下头:“出了这样的事,徐静心情不好,每天一没人就独自哭,只能我这个做男人的安排了。”

严良同情地看着这个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话说出来:“你现在和徐静的感情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张东升低下头,手捂着嘴巴,道:“她告诉你的?”

严良默然点点头。

“我们……”他抿着嘴,似乎很艰难地说出来,“我们也许会离婚吧。”

严良关切问:“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也许……”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他知道严良不抽,所以只拔出一根,自己点上。

“你开始抽烟了?”

张东升苦笑一下:“平时不太抽,偶尔心烦的时候抽一下。”

严良点点头:“能……方便跟我说一说吗?”

“你是长辈,也是我最敬重的老师,告诉你是应该的。”他吐出一口烟,道,“这一切的根源,大概因为我来自农村,我跟徐静本来就不是一类人吧。”

“可是你们当初是相爱的。”

张东升笑了笑:“恋爱的时候,会忽略很多对方的缺点,等到结婚后,就不一样了。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都是山里的农民,都是老实人,没见过世面,不懂城市人的规矩。我跟徐静结婚后,我爸妈过来看我们,可是第一次来了后,徐静就嫌他们不讲卫生,跟我说以后我爸妈再过来时,花钱让他们住宾馆,不要住家里。而在我爸妈的农村观念里,总是觉得一家人就应该住家里的,所以我劝徐静忍一下,反正过来也是住几天就走的,我会把他们卫生搞好的。可她坚决反对,说他们住家里,她就去住宾馆,跟我吵了一架,没办法,我只好委婉地劝爸妈,以后改住宾馆,他们嘴上没说什么,我知道心里肯定不舒服。这几年,他们一次都没再来过,这次办丧事过来,也是安排住的宾馆。这只是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很快就过去了。可是后来我的一些习惯,跟徐静的性格差距太大了。我从小家里穷,买东西习惯比来比去,挑性价比最高的,徐静完全相反,她只要牌子大质量好的,不在乎价格,她觉得我太小气,不够男人,哎,凡此种种,大概我的形象在她脑海里分数越来越低了吧。越往后,她对我越冷淡了,甚至……甚至不再让我碰她了。”他搓了下头发,眼眶中隐隐泛红。

严良同情地看着他:“那么你现在对她的感情怎么样?”

张东升望着空白处,温柔地笑起来:“我依旧很爱她,无论她做了什么,在我心里,她还是四年前那个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跟我在一起的女孩。”

严良瞬时被他的情绪感染,唏嘘一声,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去年她跟我提过离婚,我不想离,我很希望可以和她好好过下去。我尝试着讨好她,似乎效果有限,我觉得她一时间钻了牛角尖,并不清楚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所以我想用时间慢慢调整她的想法,另一方面我也检讨自己,觉得出现问题,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坦白说,我和她结婚后,面对她的父母,我内心有自卑在作祟,总感觉他们看不起我,没把我当一家人,所以我也没尽心去做一个好女婿,在整个家庭里,我像个孤零零的局外人。于是我开始把自己真正融入到这个家中,做一个女婿的本分。我在中学教书,空闲时间多,就多抽空来陪她爸妈。我这么做其实也有一部分私心,讨好他们,让他们劝劝徐静。他们知道情况后,也一直在做徐静的思想工作,所以我们俩拖到现在还没离婚。可是……哎,爸妈突然出这样的事,我实在……其实都怪我,爸有高血压,可爸平时都说自己不难受,不肯吃药。我也没在意,还带他们去山上,结果拍照时,我刚摆弄相机,突然听到爸妈叫起来,我抬头已经看到爸妈跌下去了。后来警察推测爸当时爬了山,一下子坐下去后,高血压发作,拉住妈一起掉下去了。无论怎么说,这都怪我,我觉得我太对不起徐静了。”他把烟熄灭,双手盖着额头,一脸的痛苦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严良叹息一声,劝道:“你也不要自责了,这种事谁都不希望发生,有人出门就遭遇车祸,完全始料未及,这能怪谁去?”

过了好久,张东升才重新抬起头,道:“现在我也想通了,只要徐静快乐,我也无所谓。我只能尽我本分,还是她丈夫的时候,做一个好丈夫,至于最后的结果,我只希望她快乐而已。”

严良听了非常感动,连连安慰,又说:“你这边也不用这么悲观,我会劝劝徐静的,我的话她还是会听一些的。现在她爸妈这边刚出了事,她也不会马上就跟你再提离婚,你也多努力努力,让她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会的,谢谢你,严老师!”

张东升脸上依旧是一副沮丧的模样,不过他看着严良的反应,心底泛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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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7-3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Part30-32 与狼共舞
30

床下震起一地灰,朱朝阳弯腰爬出床底,又把两个盖满灰尘的大箱子往底下塞回去,站起身拍拍手,回头道:“现在相机藏在最里面,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们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那个男人问起,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好吗?”

普普皱着眉,很认真地点点头,随即用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太笨”的丁浩。

丁浩略显无奈叫道:“我不会被他套出话的,放心吧。好啦好啦,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才能把钱拿到手。”

朱朝阳道:“拿到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平安地拿到钱。”

“平安地拿到钱?难道……”丁浩皱眉,“难道那个人还会把我们杀了灭口不成?”

朱朝阳很严肃地点点头:“很有可能,你看他今天的表情就知道了,要吃人的样子。”

“他是看我们年纪小,想故意吓唬我们吧?”

朱朝阳撇撇嘴:“我不知道。”

丁浩转向普普:“你觉得呢?”

普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朝阳说的有道理,万一他不打算给我们钱,只是想杀我们灭口呢?”

丁浩道:“可是相机在我们手里。”

朱朝阳点了一下头:“对!只要相机没落到他手里,他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你瞧他今天的样子,我说先回家把相机放好再回来,他的脸都绿了。后来普普跟他说话时,他明明很生气,还是忍住了。我想就是因为相机还在我们手里。”

“可是最后交易成功的话,我们还是要把相机给他的吧。”

普普想了想,冷笑道:“那也可以不把相机给他。”

“不给他?”丁浩惊讶地望着她:“怎么不给他?”

“只拿钱,不给相机。”

丁浩干张嘴,道:“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只给我们钱,我们不把相机给他呢?”

普普眼角微微眯了下:“我们要求他先给钱,等拿了钱后,我们不把相机给他,他也对我们束手无策,难道他会去派出所告我们骗他?这样还能继续威胁着他,相机在我们手里,他就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如果过几年钱花完了,还能接着跟他要。”

丁浩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办法好倒是挺好,他就成我们永远的钱包了,而且他再生气,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可是……我们这么做,不太合道义吧?”

“道义?”普普斜视他一眼,鄙夷道,“不要学电视里的人说话!”

丁浩只能转向朱朝阳:“你觉得呢?”

朱朝阳很果断地摇摇头:“这办法不行。”

“为什么?”普普问。

“电视里放过很多这种事了,拿着别人的把柄威胁他、勒索钱财,第一次第二次别人都照办了,可是三番五次后,把人逼到了极限,他再也受不了,就把对方给杀了。你们想,如果你是那个男人,三个小孩拿着相机,几次三番威胁你,跟你要钱,你会允许这样的事一直发生下去吗?不会的,所以这么做,很可能真的把他逼急了,杀了我们。”

丁浩道:“那怎么办?”

“只能交易一次,一次过后,我们跟他不要再有任何来往,彻底不认识!”

普普道:“可是你前面说的情况,我们把相机给他后,他会不会还想着杀我们灭口?虽然相机已经给他了,可我们毕竟知道他杀人的事实。”

朱朝阳点点头:“很有可能。”

丁浩眉头皱起来:“那该怎么办,给他也不行,不给他也不行,难道只能交给警察?”

朱朝阳同样摇了摇头,道:“当然更不可能交给警察。”

丁浩急躁道:“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呀!”

朱朝阳道:“我们拿到钱后,就把相机给他,但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我们要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把相机给他,在外面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决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住在哪里,这样一来,他找不到我们,时间久了,他见我们没把他杀人的事说出去,自然就会放弃灭口的想法了。”

两人想了片刻,都点点头,觉得朱朝阳的主意稳妥。

朱朝阳继续道:“但我们现在对到时具体怎么交易,会发生什么事完全不知道。所以我想,为了确保安全,下一回实际交易时,我们把相机留家里,要先拿到钱,再到公开场合偷偷把相机给他。此外,我们去交易的时候,只去两个人,这样他知道我们其中一人留在外面,如果去的两个人出事了,另一人自然会报警,这样一来,他就不敢对去的两人怎么样了。”

普普点点头,很是赞同:“留一个人在家,只去两个人,这个办法很好。”

丁浩笑出声:“是啊,我就说朝阳最聪明了。嗯……那我们哪两个去,哪个留家里呢?”

朱朝阳道:“我和普普去,你留家里。”

“为什么是我?你们两个个子小,他万一对你们使坏呢?我个子高大,防御力高,至少可以抵抗一下伤害。”

普普白了他一眼:“如果他真想杀人灭口,你去也是一样,你个子高还是打不过他,别以为你是孤儿院里的打架王,你根本不是成年人的对手,他比你高一大截,而且他是成年人,力气也比我们大多了,说不定他还有武器。最重要一点——耗子,你实在太笨了,我怕你被他骗,不能说的话说漏嘴。”

丁浩怪叫着:“普普,如果你不是我妹妹,我一定揍死你!”

朱朝阳连忙笑着充当和事佬:“好了,耗子,你就留家里玩游戏吧,唯一记住一点,如果有人敲门,你一定先看看是谁,不是我们的话,无论如何不能开门,知道吗?”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玩玩游戏吧。”听到玩游戏,他的热情瞬间盖过了替他们阻挡危险。


31

早上出殡,中午吃酒,下午跟各路帮忙的人结账和收拾善后。

这几天徐静已经对张东升表现出外人看得见的反感,张东升父母不愿再继续留在徐家看人脸色,提前订了火车票连夜返回老家。张东升送走父母后,回到家,家里只剩了徐静一人。他走过去,伸手刚要搭上徐静的肩膀,徐静警惕地从沙发中一跃而起,退到一旁:“别碰我!”

张东升手停在半空,这个动作保持了一两秒,随后放下手,低头叹息一声,轻声道:“对不起,没照顾好爸妈,真的对不起。”

徐静冷冷地望着他,盯了很久,嘴里冒出几个字:“接下去你还想怎样?”

张东升一脸茫然:“什么怎样?”

“你还想做什么!”

张东升皱眉摇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徐静走到远离张东升的一张沙发上,颓然坐下,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空气:“我们离婚吧。”

“离婚?”张东升缓缓地坐下,掏出香烟,点燃一根,深吸了一口,道,“爸妈刚走,你就要离婚了吗?”

“离婚吧,新房子给你,你如果嫌不够,你还想要多少钱,你说,我实在不愿意过下去了。”

张东升苦笑着摇摇头:“徐静啊,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我和你结婚是为了钱吗?当初认识你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家有钱,你也没嫌弃我是个穷学生,为什么到今天,会变成这样?”

徐静没有说话。

张东升接连叹息着:“也对,生活总是会慢慢改变一个人的。怪我没有本事,虽然是浙大数学系毕业却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出国留学、当公司高管,每天谈的都是大钱,都是事业运作。我呢,我每天只能跟学生谈中学那些幼稚的数学题。我又是个农村穷学生,爸妈什么钱都没有。你呢,在烟草公司工作,家里五套房。从一开始我们结婚就是个错误,现实的门第差距太大,是我太天真了。”

徐静双手掩面,轻声哭泣起来。

“不要哭了,看见你哭,我就伤心。”他叹口气,“好吧,只要让你开心,一切我都无所谓,你去年就想着离婚了,我一直求着爸妈劝你,想必更是让你反感,现在爸妈走了,这次事故也是我的错,我自觉对不起你。好吧,我同意离婚。房产我不要,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自己去学校旁边租个房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能不能帮我爸妈在他们老家县城买套房,不用大,够住就行,我希望他们能过得稍微好一些。”

徐静泣不成声,抬起通红的眼睛,望着张东升。

张东升低头抽着烟,苦笑一下,兀自道:“遇着你,我从来不后悔。”

“我……对不起。”徐静哽咽地说出这三个字。

“不要说对不起,你永远是我的公主。”

“我……”徐静犹豫了一下,道,“那套新房子,还是分给你吧,你爸妈县城买房的钱,我也会出的。”

瞬时,张东升眼睛微眯了一下,低头掐灭香烟,冷笑着自语一句:“原来你还是要离婚。”他抿了下嘴,抬头道,“爸妈刚走,现在离婚亲戚要说闲话的,等过几个月行吗?”

徐静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吞吐地道:“我……我想搬出去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最后几个月你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徐静低下头,没有回答。

张东升苦笑一下,道:“这就是所谓的分居?”

徐静还是没有回答。

张东升叹口气,道:“好吧,你想什么时候搬出去住?”

“今……今天开始。”

张东升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叹息一声,道:“你不必搬了,这本就是你家,该搬出去的是我。这样吧,等下我收拾一下,我搬去你家新房子住几个月,等我们离婚后,我再搬出去另外找房子,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我……对不起。”

张东升伸展下手臂,站起身,走过徐静身旁时,拍了拍她的肩,徐静神经质地跳起来,躲到一旁。

张东升愣了下,迟疑道:“你就这么怕我吗?”

“没……没有,我……我精神不太好。”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他叹口气,去房间里收拾衣物和日用品,心里想着,徐静必须要早点解决了,她显然是怀疑自己杀了她爸妈。


32

按照约定时间,今天该给那个男人打电话了。

显然不能用自家的电话,朱朝阳家楼下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就有公用电话,可是他没去,因为小卖部老板认识他,他担心杀人犯万一查电话查到小卖部,老板告诉了杀人犯他家的大致住址,那就危险了。

所以他和普普坐公交车来到汽车站边的一家小店,那里有电话,而且店主不认识他们。拨通了电话后,就传来了杀人犯的声音:“喂?”

“是我们。”朱朝阳道。

“你们好啊。”杀人犯这一次和前天像换了个人,对他们的语气里透着欢快,似乎很高兴听到他们的声音。

朱朝阳心中微微警觉,谨慎道:“今天在哪里见面?”

“如果你们方便的话,来我家里谈吧。”

朱朝阳警惕问:“为什么去你家里,外面不可以吗?”

杀人犯低声道:“小朋友,你们应该知道,这么大一袋钱很显眼,我们不能让别人注意到对吧?今天以后,我们彼此不认识了,从没发生过这件事,对吧?”

朱朝阳手捂住话筒,低声在普普耳边说了杀人犯的话,普普思考一下,道:“朝阳哥哥,你觉得呢?”

朱朝阳轻声道:“我们东西没带,不怕他耍诈,而且耗子在家呢。”

“嗯,那就答应他。”

朱朝阳重新拿起话筒,道:“喂,叔叔,还在吗?”

“在的,你们三个小伙伴商量怎么样了?”

“就按你说的办。”

“好的,那么把东西带上,你们过来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行吗?”

“那当然。”

“好的,你们打个车吧,我在盛世豪庭5幢1单元301室,地址记下了吗?”

朱朝阳记忆力极好,默念了一遍就牢记在心。

挂下电话,朱朝阳和普普走出车站,在公交车站跟旁人打听了下盛世豪庭的位置,问清了路线,随后坐上公交车。

很快,盛世豪庭小区外出现了背着书包的朱朝阳和普普,带个书包自然是为了装钱的。两人打量了一圈小区,虽然不懂楼盘,但看着建筑外观也知道这里一定是有钱人住的。

进了小区,很快寻到了5幢1单元,楼下有个门禁,朱朝阳和普普从没进过高档小区,研究了一会儿门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谨慎地按下了301的按钮。铃声响过一阵后,传来杀人犯的声音:“门开了,请进。”

两人拉开门,小心地走进去,普普轻轻拉住朱朝阳的衣角,朱朝阳低声安慰:“没关系,不用怕,按商量好的来。”

“嗯。”普普点点头,脸上又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他们刚走上三楼,门就开了,张东升脸上带着笑意,友善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随即,他脸上微微泛出异样,“怎么就你们两个人来,还有那位耗子小朋友呢?”

朱朝阳道:“他在外面,我们来也是一样。”

普普平静地道:“如果我们两个没回去,他会报警。”

张东升愣了一下,干张下嘴,随即又换上笑脸:“快进来吧。”

当张东升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门,朱朝阳和普普都本能地愣了一下,感觉那个杀人犯正在身后用一种寒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他们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在张东升马上走到了他们前面,招呼他们:“不用脱鞋,随便坐吧。”

朱朝阳这才缓下心神,打量起这套房子,房子里的装修和他家的简陋形成了巨大反差。光洁的瓷砖铺在门口进来的开放式餐厅上,再过去是铺满木地板的大客厅,他对房子的面积没概念,只知道光餐厅和客厅,就比他家还大了,所有电器家具都是崭新的,发出亮光,唯独似乎少了些什么。

他想了一下,马上知道了,这房子里太整洁了,所有家具桌子上,几乎没放着任何杂物,门口的鞋柜上,也只有一双鞋子。

“这房子是你住的?”

“对啊。”

“可是……为什么房子像是没人住过?”

张东升愣了一下,道:“我昨天刚搬进来的。”

朱朝阳心中泛起一丝警惕,不过没表现出来。

张东升继续招呼他们:“坐吧,别客气了,坐下慢慢说。”

朱朝阳和普普就近在长方形的玻璃大餐桌前坐下。这是一张双层桌,上面一层是钢化玻璃,下面一层是不锈钢,可以放些杂物。桌子上摆了几个空杯子,还有一瓶开过的大瓶装的果汁,另一边,桌上铺着的几本《数理天地》引起了朱朝阳的注意。

普普看着果汁,道:“我口渴。”

张东升拍了下头,道:“我真不会招呼客人,大热天的你们来,肯定渴了,我给你们拿可乐。”

普普指着果汁:“不用了,这个就行。”

跟这杀人犯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她正伸手主动去拿果汁,张东升却一把抓过了果汁,道:“这瓶开过几天了,坏掉了,我给你们拿可乐。”

朱朝阳想起增高秘诀里不能喝碳酸饮料,便道:“我不喝碳酸饮料。”

张东升为难地皱下眉,道:“那你喝白开水行吗?”

“好的。”

张东升拿走了那瓶开过的果汁,过了会儿,拿回一瓶没开过的可乐,给普普倒上,又给朱朝阳倒上白开水。

朱朝阳仔细地看着这个细节,默不作声。

随后,张东升坐到桌子的另一边,道:“你们今天过来家里大人知道吗?”

朱朝阳道:“你放心,这么大的事,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只有耗子知道。”

“呵呵,你们比一般孩子懂事,告诉了你们地址,这么快就找到了,真聪明。”他刻意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随后不经意地随口提一句,“那个相机……今天带了吗?”

朱朝阳摇摇头:“没有。”

“没有?”张东升脸上再次透出了惊讶。

普普道:“你先把钱给我们,我们再把相机给你。”

朱朝阳补充道:“对,先给钱再给相机,我们拿到钱,一定会把这个麻烦的东西给你的。”

张东升苦笑着点点头:“好吧。”

朱朝阳道:“那么,今天你钱准备好了?”

张东升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我现在没有钱给你们。”

朱朝阳质疑道:“你开宝马车,又住这大房子,怎么会没钱?”

“这些都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都是我老婆的。”

普普道:“你老婆的自然是你的,男人是一家之主。”

张东升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微微低着头,咳嗽一声,道:“我是上门女婿,钱和财产都不归我管。”

朱朝阳不懂,问了句:“什么是上门女婿?”

普普撇嘴不屑地解释:“这个我知道,就是生了孩子不能跟男人的姓,要跟女人的姓。”

“还有这样子的啊?”

听到这两句对话,瞬时,张东升眼中一抹寒光闪过,但稍纵即逝,他笑了笑,道:“对,就是这个样子,我老婆家很有钱,有房子,有车子,不过这些都不是我管的,所以我现在手里拿不出这么多钱。”

普普冷然看着他,质问:“既然你没钱,那你电话里为什么又叫我们把相机拿上?你是想把相机骗走吗?”

张东升愣了一下,连忙道:“当然不是,我想相机放你们那里不安全,相机先给我,我先给你们一万,剩下的过些时间再给你们。”

普普面无表情地道:“相机放我们手里很安全,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除非,你不想做交易了。”

普普依旧如上回那般的咄咄逼人,不过这次张东升倒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只是和善地笑着道:“好吧,真拿你们几个没办法。你们放心吧,钱过些时候我一定想办法弄好给你们。”

普普问他:“要多久?”

“嗯……”张东升笑了笑,“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你们觉得怎么样?”

普普追问:“为什么过一个月你就有钱了?”

张东升摊开手:“我是成年人,总是有办法筹到钱的,对吧,小朋友?”

普普冷哼一声:“不要叫我小朋友!”

张东升丝毫没九-九-藏-书-网脾气:“好的,同学。”

普普见朱朝阳一直没说话,便问:“你觉得怎么样?今天谈不成,我们回家吧?”

朱朝阳目光盯着桌上几本乱叠着的《数理天地》杂志,上面标着高中版,便问:“你孩子读高中了?”

张东升笑了起来:“你看我的样子,有这么老吗?我还没有小孩。”

“那你为什么看《数理天地》,还是最新的?哦,我知道了,你是老师,对吧?”

张东升眼睛微微收缩一下,被他猜中身份,只好承认:“对。”

“你是数学老师还是物理老师?”

张东升不情愿地吐露自己的职业:“数学。”

“我最喜欢数学了。”

张东升不在意地瞥他一眼,心想三个小鬼一定都是问题少年,学习成绩注定一塌糊涂,还喜欢数学?大概其他科目都不及格,唯独数学靠偷看作弊偶尔混个及格,这才说最喜欢数学吧。这三个白痴!

普普突然道:“你是老师,怎么还会杀人?”

这句话一问,顿时房子里一片安静,张东升闭着嘴,什么也没说,朱朝阳也觉得普普这样直接问杀人犯,不合适。张东升脸上泛起一片默然,手指交叉着打量着两人。普普摆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无视他的目光,轻松地喝起了可乐。朱朝阳连忙咳嗽一声,说点不着边的话转移话题:“我最喜欢《数理天地》了,以后我数学上有不懂的地方,能请教你吧?”说着,他就拿过那几本《数理天地》,“咦,下面还有《数学月报》。”他透过钢化玻璃看到双层桌的下层还放着一叠《数学月报》,伸手把报纸抽了出来。

张东升刚试图阻止,已经被他拿走了,只好故意咳嗽一声,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了,中学数学题中,没有我解不开的。”

“哦,这是高中的竞赛题,不过好像有些也是初中的知识啊。”朱朝阳翻看着杂志,却没注意到普普表情中的异样。

普普拿起可乐,一边大口喝,一边用手偷偷戳了下朱朝阳。朱朝阳抬眼,发现普普的目光正偷偷地看着桌子。朱朝阳顺着望过去,突然发现,桌子的下层,赫然摆着一把造型修长、模样别致的匕首,刚刚那把匕首上盖着一叠《数学月报》,把匕首完全遮盖住了,而且匕首把手的一端,正靠近男人的位置。

张东升显然注意到了他们的表情,只是装作兀自不觉的样子。朱朝阳极其迅速地一把从下面把匕首拿了出来,拉着普普站起来,慌张退到门旁,拉开匕首套,里面刀刃非常锋利,他惊恐地盯着男人,道:“你桌下为什么藏刀!”

张东升连忙起身,一脸无辜的样子做解释:“你们肯定误会了,这是水果刀,我家这套新房子去年刚装修好,我老婆的大伯从德国旅游回来送的,给房子镇宅,我们随手放在这儿。”

普普冷然道:“那你为什么今天非约我们来你这新家,你是想着这里是新家,旁边也没人住,更没人知道,方便把我们杀了吧?”

“怎么可能!”张东升急忙辩解,“你们想想,虽然你们是孩子,可你们毕竟三个人,我只有一个人,怎么保证肯定能杀得了你们?万一你们逃出去,我不是马上就被抓了?我花钱向你们买相机,以后就没有瓜葛了,我干吗要去冒险杀你们呢?为了省三十万冒险杀三个人,太不值得了,这笔账我算得清。”

“那为什么你突然昨天搬进这里住?”

张东升叹口气,坐下来,苦着脸道:“我老婆要跟我离婚,闹分居,昨天跟我吵了一架,坚决不肯和我住了。这房子是去年装修好的,一直空到现在。本准备今年住进来的,但后来家里闹了离婚,一直没搬来。否则,我怎么会一个人住到这空落落、什么都没有的新房子来?”他咬了咬牙,眼中微微泛红。

普普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朱朝阳没把匕首放回去,而是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书包,只想快点离开,便道:“既然你现在没有钱,那我们过段时间再联系你,今天我们先走了,下回你可别耍诈。”

张东升不甘心,但也只好无奈点点头,站起身道:“一个月内我一定会把钱准备好,到时你们联系我。记住,这件事,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知道了。”

朱朝阳正想开门,普普拉住他,轻声道:“朝阳哥哥,今天你妈妈要回家了,我和耗子住哪?”

“这个……”朱朝阳一下子为难了,耗子和普普一直住在家里可不行啊。

普普转身道:“你之前说的一万块,可以先给我们吗?”

“这……你们很缺钱吗?”

“不需要你管。”

“我怕你们乱花,万一被别人注意到……”

普普道:“我们不会乱花。”

“那你们准备用这钱做什么?”

普普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大碍:“租房子。”

张东升微微一皱眉,随即试探问:“你们没地方住吗?”

“不需要你管。”

“你们租房子,是和大人住,还是就你们自己住?”

“你放心,我们不会跟大人住,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我们有钱。”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住家里?你们……你们离家出走了?”

普普摇摇头:“没有。”

“那是……你们没有家?”

普普冷漠道:“不需要你管。”

张东升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道:“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好好读书,要有个家才好啊。”

普普哼了下,默不作声。

张东升微笑一下,道:“你们是学生,就像是我的学生,我不能忍受你们这么小的年纪在外漂泊无依。我家里还有套小的房子空着,我去收拾一下,下午就腾给你们住,你们觉得怎么样?另外我再给你们一些生活费,至少能让你们暂时安定下来。”

普普向朱朝阳投去询问的眼神,朱朝阳也不置可否,思索了片刻,问:“你真的有空房子?”

“对,一间小的单身公寓,刚好那一套是空的,另外几套租出去了,家里租房子的事都是我在处理。”

朱朝阳低声对普普说了句:“我觉得可以。”

张东升立刻笑着说:“好吧,我带你们俩先去房子那儿收拾一下,你们今天就能搬进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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