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请君入瓮”——颠簸不破的爽文经典套路

牛妞

《间谍先生：复仇者》属于那种典型的好莱坞式爽文，整个故事就是让你看主角如何大展身手战胜反派，当然还少不了好莱坞式的主旋律。

尽管一句话就能概括全书剧情，但小说仍然值得一看，原因就在于故事最大优点是它十分漂亮地设了一个局。这个局不是一个侦探如何去破解一件凶案，而是一个“罪犯”如何去实施一个完美犯罪。这种模式的代表有电影《十一罗汉》。本书的结构与《十一罗汉》非常相似：它告诉读者有一个固若金汤的完美堡垒，主角不仅出于利益的角度，还出于道义的原因要攻破这个堡垒，并制裁堡垒中的反派，进行“复仇”。结尾同样少不了反转。两者的计谋也非常相似，都是所谓的“请君入瓮”，这也是百万年来人类最经典的狩猎模式。

一个在体力上与猎物差距甚远的猎手如何捕猎？人类作为随时可能反成为猎物的顶级捕猎者在百万年前就设计出了“请君入瓮”的计谋。当遥远的我们想捕猎一头凶猛的野猪或者庞大的猛犸时，我们选择提前设好陷阱，然后利用身为孱弱猎手的反面优势——灵活与耐力，不断骚扰并驱赶勇猛的猎物，让它烦躁失去判断，让它疲惫失去体力。在我们不厌其烦的双重压迫下，体型酷似猎手的猎物被看似猎物的猎手驱赶至我们提前为它准备好的陷阱。猛兽终于落入了陷阱。在最后一根长矛刺破空气带来的呼啸声中，巨物轰然倒下，“最弱”的猎手们可以欢庆胜利了。就是在这种朴实无华的计谋中，我们用优质蛋白喂饱了自己，也灭亡了许多上古巨兽。

这就是最古老的计谋，请君入瓮，也是最适合弱者对抗强者的计谋，也就最适合被作家拿来完成剧情逆转，完成“爽感”。从这一点来说，《间谍先生：复仇者》是非常适合新手作家阅读的作品。新手可以从中学习如何去谋篇布局，让力量悬殊的主角逆袭，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达到那个“爽点”。

尽管“请君入瓮”被无数创作者使用，被《十一罗汉》使用，也不妨碍被《间谍先生：复仇者》再次使用，因为福赛斯的优势在于真实，这源自他本身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间谍”。

福赛斯属于经验写作式的作家。他6 岁就曾试图搭载美军坦克，16岁单独驾驶双翼飞机，17岁斗牛，19岁当战斗机飞行员。他能讲英、法、德、俄、西班牙等多国语言，曾为英国军情六处工作二十多年。面对这份履历，读者既无法从理性上指责福赛斯瞎编，在感性上也很难做到，因为他还是比较成功地将自己关于“潜入”的知识和经验很好地化入到了小说中。

全书接近巨细无遗地罗列了如何用伪身份潜入一个国家，如何得到并藏匿武器，如何接近并观察猎物……这些“特工学”的所有知识。福赛斯有条不紊地将这些随着剧情娓娓道来。这些离大众庸常的生活非常遥远的事物本身就很刺激，再加上故事的推进，更是引人入胜，代入感十足。从这点来说，本书不应该叫做“间谍先生”，而应该叫“特工先生”，在中文语境里，特工更偏向行动，间谍更偏向情报。福赛斯笔下的“复仇者”更像是一个行动组中的特工，负责暗杀、破坏、绑架，他跟写出《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的约翰·勒卡雷笔下的史迈利感觉完全不是一个物种。

不过《间谍先生：复仇者》的短板跟它的长处一样明显，就是前半部分叙述太跳跃、太混乱。一方面是视角的跳跃，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人感觉杂乱无章；另一方面是叙事节奏的混乱，做不到一张一弛，总让人有差口气的感觉。就好比上来就脱了裤子直奔主题，但高潮将至又捡起前戏，好整以暇地又摸又亲，当渐入佳境，又推到一切重头再来，真是让人丧气。

这一部分是因为福赛斯本身写作技巧的不足。《间谍先生：复仇者》比《间谍先生：豺狼的日子》更复杂，这种复杂超出了福赛斯的叙事能力。为了实现结尾的反转，福赛斯必须在前文进行铺垫，但这种铺垫本身和它插入的时机都不能很好地融入故事整体，尤其分散了读者在主角“复仇者”身上的注意力。另一部分是因为福赛斯加入了好莱坞式的美国主旋律。这也是《间谍先生：豺狼的日子》中所没有的，“豺狼”就是一个单纯的特工任务。为了体现主旋律，福赛斯在前半部分不断地加入人物小传，叙述各色人物的过去。从主角，到雇佣主角的富翁，到富翁的家人，再到反派，几乎每一个人物都有小传。首先这些小传太过冗长，尤其是主角、富翁和反派，几乎可以独立成章，明显拖慢“悬疑惊悚”这种快节奏的类型小说。再者多次插入的人物小传打乱了读者一开始建立的线性叙事思路。

此外，时至今日，美式主旋律已经俗套了：主角一定要是自由的战士，但表面上要反政府，因为反政府也是自由主义的一部分。反派一定要是一个不民主自由的“法西斯”政权下的一个残酷暴虐的杀人恶魔。尽管打倒反派的是个人英雄主义，但驱动个人的一定要是美国南方家庭观中的亲情、友情、爱情。美国政府总是像电影中的警察一样在最后的时间才现身，充当正义的使者，制裁恶人，但仅仅是因为一个美国年轻人的生命受到了侵犯，而在法西斯政权屠戮本国人民时，它假装不知道自己是自己标榜的“世界警察”，某些所谓的法西斯政权甚至是美国为了自己的利益一手缔造的。主角也仅仅是在身为军人在其它国家的土地上杀戮后才以“基督徒”的方式醒悟，而他的忏悔也只针对所谓的战争“本身”，而不是那些因为地缘政治原因而遭受非正义战争——侵略——的人民身上。这是一个悬疑惊悚作家可悲的地方，也是福赛斯妄图在自己流行小说中加入深刻主题的可笑地方。

好在一切瑕不掩瑜，作为一本刺激有趣的通俗小说，本书依然是值得推荐的。

----转自王城动物园园长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4378989/